有的人,年轻时离开故乡去远方是为了逃离贫困;有的人,年老时离开故乡去远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孩子孙子们的幸福。
阿克(藏语:叔叔)大半辈子在农村拼搏着,一直准备着去他的远方。他说:“等退休了,也攒够了钱就搬到县城去,县城有路有电有信号有网络,将来孩子们,孙子们就不用再摸黑做饭,也不用天天当背夫。也等真正老了,头发白了,手脚硬了,右手住着拐杖,左手持菩提佛珠,一圈一圈地转着经桶,晒晒太阳,念念六字真言,为自己所做的罪孽赎点罪,也为后代祈祈福……”
2014年的冬月里他真的去了一直心心念念的远方,举家搬往县城。大半个乡镇的人都来为他们家送行,有的人涕泗横流,有的人祝贺他“梦想成真”,远行前的聚会犹如一场盛大的婚礼好生气派。
过去阿克是他们村的村校老师,也当了很多年的村书记,他教育过村里的小孩儿,也教育过村里的同龄人甚至长辈,他把村里的事儿,学校的事儿都当作自己家的事儿,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无论谁见到他都叫他阿克。
听阿爸说起他年轻的时候很是二干(方言:二流子),不过并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仗势欺人的,或是很败家的,我倒认为他是有个性。不过脾气挺暴躁的,为朋友挨过刀,也为小辈们打过架,但都是为了仗义二字,很多人都看人对我,他不仅看人对我,也看人对人,路见不平拳头伺候,对手们也对他先是恨,再就躲,最后化敌为友,德武双全,人人敬之。
图片来自网络阿克和阿爸相识与一次松茸交易,不过那次的见面并不愉快,俩人为了松茸大吵一架,甚至差点儿动武,当时俩人都年轻气盛,互不退让,僵持了很久,最后在老板的再三劝解下才勉强妥协。后来在一次婚礼上又见面了,真是冤家路窄啊,吃饭时还处了个同桌,不过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经另一个朋友介绍勉强喝了一杯,再后来俩人都喝的二麻二麻(方言:醉醺醺)的,竟然一起和别人对了一晚上的卓(藏语:锅庄),还得了个冠军,天亮时还荣获了主人家敬献的一人一根哈达和一杯黄酒,真不愧是酒鬼喝的乐呵,小缘分就开始积累了。阿爸常说:“没有想到那就是我们家开始走上一天三顿饭,两顿吃白米饭的康庄大道之始……”阿克之于阿爸不仅是朋友,还算是大半个贵人了。
以后俩人开始一起做着他们的松茸,虫草、各种药材等生意,跑着属于他们的江湖。一起亏过赚过,一起被困过雪夜,一起啃过一个硬邦邦的玉米饼,一起穿过同一条裤子,反正他俩的经力和故事太多太长太苦也太美。
我对他除了敬佩,更多是感谢感激感恩,还有不间断的惋惜与同情。几年前,阿爸不幸受伤,腿骨折了,加上种种大病连锁反应,家里既缺人又缺钱,把一家人弄得焦头烂额,忐忑不安,阿爸也一度认为自己将不久人世。听到噩耗的阿克冒雪赶来,将阿爸送到了县医院,又送到州医院,再送到省医院,而且自己亲自陪着哥哥照顾阿爸,从鬼门关阎王爷手里抢回了阿爸,他是英雄,坚决没有让我们家的顶梁柱倒下,也拯救了一个家庭的幸福,我想这份恩德此生是无以为报的。
有时候命运爱捉弄人,就在他搬去县城不久被查出患了胃癌。以前从来都认为命运对谁都是公平的,这次不得不埋怨命运的不公,世人皆善,谁都应该拥有健康幸福,阿克更应该有善报,他为故乡,为他人所做的贡献人人皆知,人人在享受,学校,水池……给了孩子们希望,给了乡民们幸福,可病魔还是那么无情,让他彻夜难眠,甚至迷茫。每每听到阿爸的叹气声时,心里总是感觉特苦,特沉重,却无能为力。他用行动诠释了友情,朋友们只能对着他唉声叹气,连连惋惜,即使有多不该,该来的还是来了。
阿爸认真地照顾着曾经陪阿克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马,他给他的承诺好好照顾它,不把它卖到屠宰场里(因为很多人搬家后把牛马都卖到屠宰场),不让它承受那些痛苦,恐惧,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也是对友情的承诺,这承诺虽小,却代表着阿克的一个心愿,阿爸努力为他尽善尽美。
有些事情我们不能为朋友感同身受,有些痛苦我们无法为朋友分担,多元生活总有太多的无奈与叹息,只能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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