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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塑词语生命的尊严与荣光

重塑词语生命的尊严与荣光

作者: 张卫东CD | 来源:发表于2018-09-02 13:41 被阅读247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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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塑词语生命的尊严与荣光

                              ——浅谈刘泽球的诗写与文本

                                                • 张卫东 •

            多年前,诗人刘泽球曾在一篇关于诗人与诗写的文中这样说道:“人的自名,必将在与自然的真实对视和纯真响应里发生,在语言、在意义的创造中重获其珍贵尊严。这是真实的、可触知的、充满野生生命气息的、自然的、有质感的生命存在,刀锋和淬火在血液中的舞蹈,是天、地、人、神同在的历史谱系,是人的面目永远停留在第一次、可以从容赴死的曙光,是呼唤与一切诋毁人之为人的陈旧、腐烂、衰败、专断体制彻底决裂的诗歌战士的勇敢出场。诗歌道路,在诗者那里,也是人的道路,无限自由的、朝向自身解放的道路。”

            像一位技艺卓越的“语言炼金术士”,多年以来,刘泽球的诗和他的写作始终有一种对词语、对文本结构的讲究和对自我情绪在文本中的良好把控。在他的诗写里,总能以内敛沉稳的态势将内心火一般的激情控制在不温不火、不疾不徐的言说中。阅读并追索泽球的诗,不难发现他很善于以精准巧妙的隐喻,实验着诗写多样的形式和结构变化,在词语充满张力的描述中叩问自己也叩问世间,其状态自然的语言推进时常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想象的可能,并让我们在他既矛盾又同一的诗行间不时感到诗人试图在个我的诗写中建立一种新的、独特的语言次序和范式。

            如果说十九世纪法国诗人波德莱尔以他的《恶之花》开启了称之为现代诗的最初写作的话,上世纪中叶,美国诗人艾略特的《荒原》、《四个四重奏》等则将现代诗歌的写作在这一维度发展到了另一文本高度。而再后来的奥登、米沃什、布罗茨基等对现代诗在语言、结构、形式、声韵等诸方面在技艺上的探索、尝试,则以大量优秀的文本将现代诗的写作推向了更高的水准。今天,我们阅读泽球的诗,显然,我们不难发现他在学习这些西方大师的写作中所表现出的一个汉语诗人在理念与技艺上的悟性与深入,不难发现他已通过自己长期的探索与写作,对当下中国汉语诗歌在现代诗的写作場域做出了优异回答。

            其实,早在西方工业革命时代,首先发现工业文明将给人的心灵带来巨大摧残、伤害的卢梭就发出了“保护人的本真心灵,拯救人的自然情感”的呼喊。这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揭示,它既发现了现代人生存的历史境遇,又指出了现当代文学的人文理想。从人类文明进程的角度看,我们当下依然处于工业文明的发展之中(尽管人们已对当下时代冠以“后工业”或“后现代”的称谓),因此,可以说从“五四”新诗以来直到现在,我们生存的这个基本历史境遇并没有改变,因而卢梭“呼喊”的历史背景同样是我们当下生存的历史境遇,同样是我们写作的心灵背景。

            所以,对于我们当下所处的这个充满疾病的时代,对人的价值与尊严所遭受的亵渎和践踏,对人的性灵和本真情感所受的摧残、吞噬进行发现、揭示和指认,对一个时代人文精神内核的发掘和主体价值向度的引领,是当下诗歌写作必须面对并深刻切入的问题,这应是这个时代诗歌精神的立场,是一个时代的诗歌写作应该确立、实现的向度和坐标,它表现为诗歌在一个时代对生命,对人性诸多层面的彻照与关怀,是对该时代的信仰、价值、尊严、道德、情感和审美等多方面的一种诗性的揭示、追问、批判与命名,落实于具体的诗写与文本,则体现为捍卫着人与词语的尊严和荣光。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作为诗歌民刊《存在》的发起者与核心人物,作为70后最为重要的诗人之一,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至今,泽球一直以其鲜明的个性与坚韧存在于诗写的现场,并以其大量的诗歌文本见证着自我也见证着这个时代的诸多方面。从早期的《桐梓坝》、《日蚀》、《曼西札记》、《某山中小镇》、《汹涌的广场》,到中期的《赌局》、《月蚀》、《龙井村的西需弗斯》再到近期的《我走进昨日一般的巷子》、《 20世纪末冬天,在成都 》、《穿过高速公路的蝴蝶》、《在湖畔》等等,一路写来,历经了一个“语言炼金术士”对语言的发现、淬炼、切入、展开、描述……这样一个呈现与推进且不断变化的过程。表现为一个诗人在梦幻与现实,人生与人格,诗艺与学养,及生活体验与诗写经验等诸维度上由陌生走向成熟,走向诗歌与人完美交融的必然。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泽球的诗中对当下的介入与描述,揭示与质疑,无论出自内心的“荒原”,还是面对现实的“恶之花”,都确实做到了从主题到内容在语言和形式上与现代诗歌的有效对接,而这,在我看来,本身就是泽球长期诗写的一个重要维度。

            可见,对一个严肃写作者而言,语言是有尊严的,是必须有所敬畏的,它不能容忍的便是亵渎、萎缩、死亡或不断的复制。多年来,泽球一直在写作中坚持着这样的探索,总是强迫性地通过写作去制造一种语言的复活,即是给自己的语言赋予新的意义,并在其中找到自己。当然,这种工作不是一次就能完成的,语言的意义与尊严是在反复的死与生的运作中才可获得,正如布罗茨基所言:诗歌厌恶重复。就本质性而言,一位严肃的诗人对语言空间的不断拓宽,正是对生活表面的世俗与平庸感的强有力改变,它试图使人感受到高于日常生活之外的另一种完全崭新生活图景与鲜活的生命力。“在那里,人找到了来自心灵深处的光,而当我们听凭这种光的表达的时候,它也就在我们的语言里明亮起来”。长期以来,泽球在诗写中的不懈探索,让我们有理由相信:“只有意义的创造者才能在意义的询问之途与永恒的无限相遇。”(刘泽球语)

            现代诗讲求词语切入的場域,或者叫语境。在一首诗的特定语境中,诗人常常凭借词语处理的技艺,将一些表面看似并无关系、无逻辑的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读者初读如入语言迷宫,却又能在某一特定语境中,寻到它们内在的关系与逻辑走向“谜底”光亮的出口,从而感受到语言的张力。其实,这就是诗人通过自己诗写的想象力带给读者的想象力。也可以这么说,在现代诗的写作中,诗人以尽可能的隐喻(相异似比喻)将打算表达的某个主题下的内容藏于词语的背后,即便是采用叙述式表达,其词语的构成在整首诗中也绝不是字面呈现的简单意义,从而面对当下碎片似的生活能在一首或短或长的诗中包涵处理更多的内容或信息,并留给读者尽可能多的想象空间与解读路径,这就是现代诗写作的乐趣与魅力。而对一首好诗的解读既考验着诗人的能力,也考验着读者的能力。

            长期以来,泽球的诗写无疑让我们读到了他对现代诗在文本层面的熟练切入和把握,尤其是他诗中对无数细节的处理与掌控,对于处理当下时常发生在我们周遭那些司空见惯而又往往被忽略的碎片般的庸常之事,是值得借鉴的。

            近些年来,泽球的写作逐渐过渡为一种中年式的平缓和内敛。就诗写的语言与技艺这一维度来看,无疑向我们呈现了众多具有介入、神秘、幽微、探索的文本,其严谨中不乏冒险,并在可能的实验中稳步走向成熟与自如。这是一种对于时光的迟缓式的深入,透过这些具有独立精神,专业素养,又仿佛独白式的言说,让我们看到“那个类似于手掌合拢形状的沙漏,还有凝聚其上的光影、面影以及不断加深的中年的阴影”(霍俊明),她们“稳稳地‘立’在那里,与生活、时代、心灵展开兼具柔情与风声的对话,进而,发展出润泽而繁茂的深入根系”(哑石)。随着时间的推移,泽球的诗风也因平缓与内敛而愈发显得开阔,从容,练达,稳健。他的诗写仿佛是一条从广场通向个人生活内部的昨日小巷。他不断更新着汉语言内室的陈设与音乐般的响动,像里尔克、博尔赫斯,更关乎、调整着我们尴尬却自以为理性的中年。   

            关于这点,我想引用诗人蒋浩点评泽球诗集《我走进昨日一般的巷子》的一段话加以佐证:“从广场到小巷,地理空间的物理改变逼迫诗人的视角由仰视调整为平视,诗人的心性在物事与现实生活的各种纠结关系中更显真实和感人,轻松地获得了一种不容他人替代的自我的深度”。可见,时光的流逝对于踩着青春的尾部,倒退着走进昨日一般小巷深处的诗人, 庸常、琐碎的生存现实远比汹涌的广场显得更为复杂多变。而这荒谬、荒唐、荒诞的场景似乎无需虚构,便毫无缘由、逻辑,碎片般的或真实或虚假的纠结在我们四周,堪比博尔赫斯、马尔克斯笔下的魔幻现实主义,借助诗的语言来表达,中年的泽球已得心应手。

            和当下为数不多的好诗人一样,从本质上讲,泽球以他真诚的诗写证明着自身的存在,也证明着这个时代,他以其漫长的修行,不断调试、修正着自己的思维与技艺,并在此间不断寻求写作与生存的平衡,寻找着与自然世界和人类社会对话,寻找着诗写中跃出生命之光的可能性。他的诗写及文本优秀的呈现让我们深信:在未来的诗写中,他将于存在的精神高度上与世界达成更加默契的抗衡,并以真诚与敬畏的诗写,让人和词语同获诗性应得的尊严和荣光。

                                            2017.09.21—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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