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名叫“方言”的语言偶尔膈应着我,人们在攒头挤耳窃窃私语时,我则半真半假地参入,那不是我的意志。接触这片土壤,便有了一种有别于其他的重力。
乐三打赢了离婚官司,已经是深秋。紧接着他就因肝硬化晚期住院了,医院即时下了病危通知书,这个活跃在时光废墟里的男人内心早已斑驳陆离,俨然一座残桓断壁,奄奄一息。
这些十里八乡的琐碎日以继夜地流淌在小贾和芳芳奶奶殷勤的脚步和无声的牙缝里,辗转蔓延到了更加深远的地界。
井很快挖好了,周围铺上了铅灰色的水泥,像一块方形的灰色纱巾,纱巾的一角漫出一条十几米长的水泥路如同一条羊肠小道穿过田埂和渠沟上的板桥连成一体,这是通往鸡场的“康庄大道”。
家里的第一个养鸡棚,后来成了唯一。它像一个蒸在地里的乳白色馒头,突兀的明晃晃的站立在家门前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我看着它一点一点地长大,宛如一个奔跑中的孩子,心里萌生了希望。
与此同时,周生所在的工厂效益日渐萎靡,开始拖欠工资,婆婆知晓了以后,又自掏腰包从旁接济我们的日常开支。养鸡的钱有一大半是她苦口婆心从旁枝的亲戚那里借来的,具体的数额公开透明。
生存像年轻的血液一样忙碌而汹涌,我甚至不相信这块土地能养活人,它已经不养人了。它像一个巨大的娱乐场丰富着地球上的生命,村民们用富余的时光在这片土地上完成一种传承的使命感,它却始终荒芜。
今年的鸡价涨幅诱人。刚入冬,老姨丈便催着我把育雏中的三千多只鸡往家运,明年兴许能赶上个好价钱。我瞅着三百多平米的鸡棚正处在半干半湿的阶段,地上的泥土和顶梁的竹子还散发着青涩的香气。
朝南的塑料帘子终日张着倾盆大嘴,吸收着阳光雨露,伴随着月朗星稀。为了给鸡提供充足的活动空间,鸡棚的南边腾出了半亩地,四周埋上了一层五米多高的绿色的尼龙网,结实而厚重。
为了早点把雏鸡接回来,我只好按老姨丈的要求把鸡棚的三分之一用塑料帘子隔开,缩小空间储存暖气。同时加工了几口袋的麦碎(把麦秆粉碎),买了十几个口袋的麦壳,把干燥的麦壳连同麦秆一起铺在被隔离的地上,以此阻隔地面湿气对雏鸡的侵害。
待万事俱备,我们全家便组织人力全力迎接这股象征着希望的东风。两辆拖拉机像个孕妇一样拖着沉重的身子徐徐地弯进了场门口,随着几声“突突”的降落,一群悦耳的鸣叫声跃入耳际,惹来树上三三两两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唤,所有人的手脚便像煮开的流水瞬间活泛开来。
一框框的雏鸡齐刷刷地探出细长的脖子,伸向天际,嘴里发出撕心裂肺地呐喊,仿佛在恐吓接近的陌生人。邻居们虎视眈眈地看着框子里的热闹,有的扛着锄子依在渠沟旁的枣树前远远地驻足观望,有的背着手站在场门口躲得更远些。
我看着一只只褐色的翅膀覆盖下的身体,纤细而轻盈,生怕它们跳出来,急忙用双手托着两个框子迅速沿着“康庄大道”往鸡棚里疾步走。芳芳奶奶和小贾对着框里的雏鸡一阵骂骂咧咧,很快也加入到了帮忙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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