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一看“踢鱼”,你一定会奇怪,好好的鱼咋还踢上啦?我们那地方习俗还真的叫“踢鱼”。
这不奇怪,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上下五千年,纵横几万里,我们乡下就有三里同乡不同音的说法。各种风土人情,习俗,做法,称谓就层出不穷,但万变不离其宗,终有其相同相通之处。其实,“踢鱼”就是我们苏北里下河平原--兴化农村最古老的一种捕鱼叫法。
捕鱼当然离不开渔具,这种捕鱼的渔具,加上几根竹竿和竹筒,我们叫“踢罾”。也就是用一种手工针织的尼龙或塑胶网编织成的渔网,孔很小的那种,这种渔网我们乡下一般都叫“踢罾网”。一般的长約一百二十公分(厘米),宽約五十公分,三面有高約三十五公分的拦网,后面拦网有两根尼龙绳子固定在中间那个手柄上。前面留一边长处开口,好进鱼,前面开口中间有一根竹竿固定在开口边缘,防止有大鱼从网口逃跑。这时只要提一下中间那根杆子,这根杆子叫“踢罾门杆”,大鱼就乖乖靠近拦网角落,所以,中间的这个“踢罾门杆”是起提拉作用,至关重要。当然也有更大的一点的“踢罾”,那是人家专业“踢泥鳅”用的。四个角用四根竹竿(竹篾子也可)固定绑牢,竹竿一定要弹性好,不然容易折断,这四根竹竿我们叫“踢罾支杆”。中间用一个竹筒交叉固定,这个交叉竹筒中间有个小孔,中间用一根铁钉或粗一点的铁丝固定好,这个竹筒我们也叫作“踢罾柄”,也称手柄,“踢罾”操控基本都在手柄上,不用就从“踢罾柄”里取出“踢罾支杆”,卷一起放置,用时就拿“踢增支杆”套进“踢罾柄”里支撑好,就可以去“踢鱼”了。
用手拎住中间“踢曾柄”,“踢罾”往河里一撑,一个腿靠住“踢罾”门,另一只腿脚一划拉,鱼受惊了就会跑进“踢罾”里。另一只手抓住“踢罾门杆”一提拉,活蹦鲜跳的鱼虾就呈现在你眼前。当然,不是每一次都希望满满,也有无数次失望,希望和失望总是并存的,“踢鱼”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我们的先人们说是用“踢罾”来“踢鱼”最合适不过了,本来你“踢鱼”就得用脚。因为想“踢鱼”,你有时候必须要长途奔袭,“踢泥鳅”的一般都会跑很远很远的路程。一切都得脚丫子说了算,要是遇上倒霉事,脚受伤啥的,你只能在家里相呆(就是眼巴巴的)望人家去“踢鱼”。
当然,也有人不用脚“踢鱼”,那多半是因为水冷或脚不宜下水。一个人撑个小船,靠住水边,一人坐船头,用一只手支“踢罾”,一只手用竹竿子在水里划拉赶鱼进“踢罾”去,那种基本都是浅水,“踢”不到大鱼。不过,那种日子对清闲的农村人来说,日子比较适意的,收获不问多少,只享受那个过程。多了就隔壁邻居亲戚分分,其乐融融,少了就自己捞起,弄点咸菜煮小鱼,再咪两口小酒,这日子哪里有呵。要是再約上自己的三两个知己,小酌几杯,谈吐之间,尽是爽朗的笑声,萦绕乡村那空旷的上空,久久回荡。
其实,在我们农村,一年四季都可以“踢鱼”。早春时节和冬季,一般水比较冷的情况下,当然,结冰了就不好“踢鱼”了。一般都是两人合作撑小船“踢鱼”。一般过了清明之后,有的“踢鱼”人就开始下水了,收获一般都比船上的高,但下水的就一定要比船上的熟悉水里的深浅,水环境,而且安全系数也没船上高,所以一般都是两人或两人以上结伴“踢鱼”。我们那地处里下河的下游,著名的锅底洼,河沟洼塘,小水渠,流水沟,灌溉槽,淌水槽是多的不计其数,这也为“踢鱼”提供了天然足够的场地。
每年的夏季,秋季都是“踢鱼”的好时节,特别是夏季梅雨季节汛期之间,雨量充沛,河水暴涨,那都是“踢鱼”的最佳时机。那些平常不会“踢鱼”的也撑起“踢罾”蠢蠢欲动,摩拳擦掌,一个个出没风雨里,俨然一个个风雨“踢鱼”人,有满载而归的,那是运气天时地利都好的。有见好就收的,说弄点吃吃就好了。有淋的像落汤鸡的,只怪天气不好。有空空如也而回的,说没“踢‘’到什么骨头鱼。有嘴里叨叨不休的,说什么跑掉的都是大鱼..........
其实,对我们这些不是专业“踢鱼”的人来说,吃鱼真的没有取鱼乐,记得小时候,我经常跟大哥,二哥一起下田去“踢鱼” 。我家自己没有“踢罾”,每次都得去我二叔那里借“踢罾”。二叔和爷爷奶奶住一起,因为人老实,没娶到媳妇,爷爷奶奶怕我们小,不肯给我们,借给我们。我们就不找他们,多数是都趁爷爷奶奶不在家去借,就找二叔,要看二叔心情好坏,心情好,我们就如获至宝似得,杠着“踢罾”一溜烟的跑了。心情不好,我们得软硬兼施,大哥借,二哥拿,我就负责引开二叔的视力,得手了马上跑。任二叔喊破喉咙也不理,二叔只能在后面说,小心点,注意安全,话音未落,我们已经消失在巷子尽头。有时候去借,看家里没人,拿了就跑,二叔看有时候“踢罾”不在,就知道我们几“好佬”(指比较调皮淘气的)侄子拿走了。记得有一次,我爷爷奶奶把“踢罾”挂在屋里房梁的前二梁上,我们够不到,好在爷爷奶奶又出去串们了,二叔干活去了。大哥就在大门外看着,我和二哥搬来四方大桌子,大桌子上放了一张椅子,二哥个子高一点,毫不费劲的就拿下来了,大桌子放回原处,就这样明的暗的不知道借了多少回。
“踢罾”拿回来了,我们有时还要等待时机,一般都选择星期天,或暑假之间。晚上父母亲是绝不允许我们去的,“踢鱼”前的晚上,我们都期望雨下的很大很多,那样到河边淌水的地方吸水的鱼就多,第二天早上收获就会颇多。记得那一次,是刚放暑假的时候,那天雷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到了清晨雨停了。河水暴涨不少,河里的水都浑浑的。我们弟兄三,一早起来,悄悄起身,大哥拿起“踢罾”,蹑手蹑脚的出门,怕惊醒父母,我拿一个水桶,二哥拿一个木头棒子和雨披。一路狂奔,想赶早去等淌水口,出了庄子,才发现田里比我们还早的“踢鱼”人多了去。有的已经拎着战利品回来了,多数是鲫鱼比较多,偶尔有些小杂鱼,身上穿着雨披,肩上杠着“踢罾”,一手提着沉甸甸的水桶,一手拿着加长的手电筒,原来他们是半夜就出发去的。我们心里老一阵嘀咕,又摸人家的“二水”(被人家抢先),二哥小声嘀咕着,大哥说;“既来之,则安之,小弟,不担心,哪个能把鱼抓完抓尽,”想想也是,我们又继续往田里走去。
走在乡间泥泞的路上,看着路上凌乱的脚印,脚也是一深一浅的走着,不小心就能摔跤。好在我们身手矫健,偶尔放松警惕的时候,也会摔了,但正常摔跟头的可能性都比较小,毕竟是长期和泥泞路打过交道的人,现在想来,和以后的人生的路何其相似。路上不时的遇到“踢鱼”的人,满满的收获让我们羡慕不已。终于来到淌水口,看着偌大秧田田间的水往淌水槽里流着,淌水槽里水位不小,槽子里的水也是汩汩的流着,朝河里哗哗而去。看着槽子边上凌乱的脚印和东倒西歪的水草痕迹,凭经验,知道这里早已经被人家洗劫一空,除非有漏网之鱼,否则,很难有大的收获。
大哥麻利的支撑好“踢罾”,拎着往淌水口和河面交界的地方走去,我们两也一起来到口子边,河面不时的有腾空跳跃的鱼,打破河面的安静,口子边上吸水的鱼,也是翻腾跳跃,迎着淌水口下来的水激情冲浪。只见大哥一个纵身,人已经站在河口子,淌水口中央,“踢罾”也在身体后面撑着。提起那一刻,看见两条小鲫鱼头子,大哥拿起随身带的鱼兜子兜起,往前挪挪,又迅速的下罾下去,这样几番下来,也搞了几条小鱼,总算没白忙活。我倒掉大哥网兜里的鱼,配合大哥行动起来。这时,大哥把罾支好,一只脚轻踩网口,保证网口下不能有空隙,一只手轻按“踢罾门杆”。一面招呼二哥站在淌水的槽子里用木棒敲击拍打水面,用脚搅浑水,把鱼往罾里赶,只要感觉有鱼撞罾里,大哥就把鱼兜起。就这样,一路往槽子上游“踢”去,几百米的槽子快搞完了,才“踢”了十几条小鲫鱼,估计一二斤都没有。
看看槽子也等了差不多了,我就不由自主的朝秧田看去。这时,我看见一个秧田淌水口,银光一闪,一条鱼进了秧田,旁边凹陷在里面的茂密水草丛下,感觉水草在动。我急忙叫大哥二哥过来,大哥听我一说,估计是天黑人家没注意,遗漏的这个位置。就挨着水草边几十公分处支好“踢罾”,叫二哥下去搅动。二哥应声而去,用手拨开水草,才发现草丛里面边有个天然的不大不小的水塘,十几条大鲫鱼正排着队在那吸水,小嘴巴咂巴咂的,争先恐后的。刚才那一条估计是一起打架或是鱼太多,没位置,才纵身进了秧田。二哥兴奋的用手抓了一条又一条,可劲的丢进我的水桶里,一晃眼的功夫我就感觉沉甸甸的。其中一条大的鲫鱼,二哥抓了几次都没抓牢,还是把鱼往泥滩上推,才抓住,尾巴打着泥水,溅了二哥一脸一身。剩下的受惊了四分五散的,都进了大哥的“踢罾”,一场搅合下来,哈哈,十来条大鲫鱼,足足七八斤,大哥,二哥都开心的笑了,都说老三眼睛尖,不然今天就没什么战果了,我也开心的笑了。后来我们又跑了其他几个淌水口,也“踢”了几条不大不小的鲫鱼,看看天色又要下雨了,大哥说;“早点回家,三个人就一个雨披,大雨来了都没用的”
乡情记忆-“踢鱼”我们看看水桶的鱼,也蛮开心的,“好,回家,我们一起答应着。”
这时,大哥拎着水桶的鱼,拆了“踢罾”,让二哥杠着“踢罾”,我抓着木棒子,拿着雨披一起往家走去。一路的泥泞也不觉得那么难走了,大哥不时左右手轮流换着拎鱼桶。我说我帮你两人一起抬,大哥说不行,这路太滑了 ,万一滑倒了鱼就跑秧田了,那多划不来。再说,你也没我劲大,你好好走路。二哥也说帮忙,大哥都没要。这时,天空又下起了雨,我打开雨衣,叫大哥二哥躲一下雨。二哥说,不要,你们俩躲一会,我跑着几分钟就能进庄,就可以躲雨了。说完,不容分说,撒腿就跑,一个田埂还没转弯,只见一个趔趄,二哥身子倾斜一下,一屁股坐在秧田边上。我和大哥快步赶上,原来二哥一脚踩到路边,滑到秧田里了。我们扶起二哥,二哥看着满身的泥巴,咧开嘴苦笑着,直呼倒霉。大哥安慰他几句,拿起“踢罾”,把雨披横着,兄弟三人一起冒雨前进。到现在我都记得兄弟三人一起风雨同行的那种场景,记忆犹新。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兄弟三也一直这样,不离不弃,风雨兼程。
当我们进庄的时候,雨也停了,我和二哥就换大哥拎着鱼桶,一人一只手抬着,大哥就穿着雨披,拿着“踢罾”。一路上村上的人,看了都说,乖乖,兄弟三个这么早下田“踢鱼”回来了,还“踢”的不少呢!到家一看,还没九点鈡,拿称一称,乖乖足足十二斤,父母亲叫我们赶紧去吃早饭,换衣服,倒没有太多责备,叮嘱现在发水时候,要注意安全,其实我们都会游河,斗(读音第三声)澡,不过父母亲担心孩子那是永远的。吃过早饭,我们就把一早上的战果送了点给本村的姨夫,姨母,舅舅,舅妈家,隔壁几个邻居。爷爷奶奶看到我们送鱼过去,也是一脸的责怪样,哪个叫你的下田弄得,水这么大,我说,没事,弟兄几个一起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很回味和两位哥哥一起“踢鱼”的情景。
这以后,哥哥都读书或做工,我还是经常和我们一起玩的伙伴在周末,发水汛期一起“踢鱼”,水乡的孩子,总会找到自己的乐趣。现在老家“踢鱼”的人少了,年纪大的人也不爱弄了,年轻的也不会弄了,也没时间弄了。往事,只能回味!
乡情记忆-“踢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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