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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状元的父亲(二)

文科状元的父亲(二)

作者: 王堃 | 来源:发表于2021-06-10 06:58 被阅读0次

        转眼间一年半过去了,严亮寒假回家过年,杨六郎开始卖干果了,他这次没有让严亮在寒天雪地里陪着他一起卖货,而是让他在家里呆着。冬天的杨六郎看起来肥大了很多,深蓝色的长袍下面穿着厚厚的棉衣,肥大的身体上面拖着个瘦瘦的脑袋,远远看去,甚是滑稽。

        这次的春节和来势汹汹的新冠疫情一起来了,全国上下都在抗击疫情,处处都是紧张和必胜的气氛。严亮的开学推迟了,杨六郎也暂停了摆摊,一是政府不让摆,二是拉着车出去也找不到客户。就这样,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后,杨六郎开始拉着车卖腊月卖剩的瓜子花生了,严亮的开学时间却一直延后。

        这天,杨六郎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出了门,他戴着浅蓝色的口罩,拉着架子车慢慢的走在冷清的富强街道上,街道两旁的商铺有一半以上还都关着,以前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道现在看起来特别空旷整齐,站在北头一眼能望到南头,街道上走着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他们也都戴着浅蓝色的口罩,急匆匆的走在上午的暖阳下。那些开了商铺的商户,一个个的都坐在台阶下的高脚凳子上低头看着手机,懒洋洋的晒太阳。

        走到和谐街口时,一个戴黑色口罩的女人认出了杨六郎,她走到杨六郎身边用一种细微的声音说:“杨六郎出摊了,昨天城管不让在这里摆摊停车,今天不知道管不管”。杨六郎听着声音认出了这个女人,她也是卖干果的,去年腊月的时候也在和谐街口摆摊。杨六郎隔着口罩说:“这都戴着口罩,你不说话我还认不出你呢!你昨天就来了吗,我今天第一天来”。那个女人的眼睛半眯着,眼角处出现了一束束深刻的皱纹。杨六郎知道她笑了。她嗡嗡的说:“我昨天中午来的,去年剩的还多了,你说这一天天的,啥时候是个头啊,昨天我过来摆了两个多小时,一分钱都没卖到,路上没人,后来城管过来了,说这里以后不让摆摊了。”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杨六郎扒下口罩,细细思索着她说的话,把车摆顺,有一句没一句和那个女人说着话。

        不一会儿,从富强街道的南边过来了一辆车,因为街上没人的缘故,那辆车开的非常快,一眨眼就停在了他们旁边,然后城管没有下车,用喇叭喊着“赶快走,赶快走,戴好口罩,这里不能摆摊了”。城管从喇叭里发出的嘶嘶啦啦的尖叫声,让人不容置疑。杨六郎赶忙将架子车的胶皮圈套在了肩膀上,拉着车就走,那个女人跟在他身边叹息着,杨六郎戴好口罩嗡嗡嗡的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给政府添乱,走吧,回家去。那个女人眼神暗淡的看了看杨六郎,捋了捋头发,说,那行,你也回吧。

        杨六郎拉着架子车在富强街道上走着,他的家在北边,可是他往南边走。他一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心里估摸着,这啥时候疫情才能结束啊,严亮上学的生活费还没有攒够呢,家里就一万多块钱,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疫情不消失,就不能摆摊,不能摆摊就没有经济收入,这样下去怎么办。他走到了步行街口,他看到那里停了几辆城市管理的车,还有一些身穿深蓝色制服,戴着警徽帽子的城管围在那里。那里也是以前摆摊的地方,他想,城管一定和那些摆摊的人吵了起来,不然阵势不会这么大。慢慢的,他走近了,但他没有走到跟前。他看到城管不让摆摊卖衣服的人撑大方伞,那个女摊主站在方伞下面紧紧的抓着伞的灰色铁支架,几个城管站在伞的四周在强行收伞。

        那个女摊主头发凌乱,满脸的泪水,她这一哭,步行街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路人便慢慢的围了过来。杨六郎看到有的城管在怒吼,有的在劝说,有的在撕扯着她的伞,有的在收着她摆在案板上的衣服。他没有听到那个女的在哭诉什么,但他听到城管大声的说:“别阻碍执法,不然以扰乱防疫工作秩序把你关起来”。

        这一晚,杨六郎久久的没有睡去,他穿着拖鞋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踱步。这几十年以来,他都是靠着拉架子车摆摊卖货,这个架子车养活了他和严亮,而且还让严亮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严亮考上大学后,他没有为学费发愁,因为这些年他靠着摆摊攒了不少钱,够严亮上学用。但现在剩的不多了,老本也就一万多,如果因为疫情不让摆摊,那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但是如果以后都不让摆摊了,以后可怎么挣钱啊,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干嘛呢,总不能去唱戏吧。

        这时的严亮也没有睡着,今天他父亲早早的回来了,一直沉默不言,好像在思考什么。他问了,父亲只说,街上没人啊,没卖多少钱。他安慰父亲说,疫情的原因,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吧。他现在躺在床上,还听到隔壁房间父亲在来回的踱步。他起身去敲父亲的门。他父亲开了门惊讶的说,亮亮,怎么还没睡,这都几点了。严亮进了门看着父亲在灯光下蜡黄的脸问,爸爸你怎么还没睡,有什么事吗?杨六郎连忙摇了摇头,说,没事,没事,你赶紧去睡吧。严亮哦了一声就准备走,走到父亲的门外他转过身,盯着父亲疲倦的眼睛说:“爸爸,我知道你在操心我的学费,这个你不用操心,学校里有奖学金,生活费我在北京可以挣的,帮人在电脑上打打字都能挣钱,你真的不用操心。”杨六郎看着严亮的表情静默不语,站在一侧目送着严亮回了房间。

        学校终于通知严亮返校了,杨六郎给严亮的银行卡里转了一万五千块钱,给自己留了两千块钱。他送走严亮后,每天都出摊,但不再那么潇洒自在了,他走路时不低头,而是贼眉鼠眼的抬头四处找寻着城管。停到和谐路口时,他也不唱大戏,也不练拳。每个摊主都神情紧张,也不去围着他说笑了。这个街口慢慢的热闹了,但这里的摊主却被压抑的气氛围绕。

        这段日子,城管来了,杨六郎就拉着架子车往西边的巷子里钻,城管走了,他又出来摆摊。在那一瞬间,摆摊的人就像一个快速涣散的整体,四分五裂,争先恐后。就这样,在东躲西藏、敌进我退的战略下,两个月很快的过去了,但他算了算帐,经济的收入大不如前了。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杨六郎忘记了唱戏,人们似乎也忘记了杨六郎会唱戏。

        黑暗过去了,黎明来了。2020年的党中央人大代表会议上,李克强总理明确的指出了发展地摊经济,复苏市场经济,把搞文明城市建设先放一放,先带动经济活力,全国允许摆摊,支持摆摊,保护摆摊。

        这个消息对于杨六郎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不用东躲西藏和城管打游击战了,他的经济收入会提高,他可以攒下更多的钱给严亮上学用,上完学,严亮还要成家娶媳妇,还要买一套楼房,他甚至还想到了存点钱给以后的小孙子花。只要能让摆摊,这些都能实现,风里来雨里去算什么,我杨六郎这辈子什么苦没吃过,只要能挣到钱,我不睡觉都行。这一激动,他又起了兴致,唱起了秦腔,在深夜里,他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唱起了《金沙滩》。

        第二天他借了一个亲戚的五千块钱,去市场里批发了一屋子的干果,还买了一台专门炒瓜子和花生的机器。然后他背着手晃荡到了和谐街口,逢人就说,国家允许摆摊了,城管不赶我们了。

        一切准备就绪。那天天微微亮,他就早早的起来了,他来回拉了两次,用架子车把生的花生和瓜子还有炒瓜子的机器拉到了和谐街口。他信心十足准备大干一场,这些存货卖完,他能挣到一万多块钱,想想都让人兴奋。到了八点半,和谐街口又摆满了各种蔬菜和水果,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景象,摊主们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他们又围在杨六郎身边看着他的机器,顺手抓起几颗花生放在嘴里。杨六郎摇着炒花生的机器把手,龇牙咧嘴的以憨笑回应着每个走过来的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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