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若失间我重又坐回到床边,此次一别,恐怕再无见面的机会,而我甚至没有去看一眼他离去的背影。楚,也许你我终究是无缘的。
浑浑噩噩的我趴在被褥上,任眼泪肆意流淌,仿佛将这些时日内的委屈惊恐伤感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然而在我还未缓过神时,房门突被某种重力打开了,一个黑衣人动作敏捷地跃了进来,只看了我一眼,就上前拉起一件衣物将我裹住挟了出去!
此时我已完全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又惊又怕地看着来人的脸孔:“是你!”
来人正是曾经在百花镇茶楼陪同慕容楚的侍卫,皇帝不是已经走了么,他又来做什么?我努力挣扎了一下,却毫无作用。黑衣人不愧是皇帝的近身侍卫,轻功了得,几个跳跃后已然出了西平王的府邸。然而我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个守卫森严的王府怎么看不到一个巡夜的人?甚至在王府周边也见不到一个兵将?
不等我想明白,侍卫已将我带至密林中一块空地,而空地上早已等候着一个人——慕容楚。我顿时恍然明白,站在他身后问道:“为什么这样做?”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没有笑容:“难道你真的愿意做西平王的王妃么?”
我哑然,难道他这一次只是为了救我出来?见我傻楞楞的样子,皇帝的语气缓和了一点:“不管你,不管你是不是愿意跟朕回宫,朕都不愿意看见你就这样做了别人的夫人。”
虽然这话听着并不那么舒服,但终究是让我重又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当下便没有作声。皇帝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走过来刚要携我的手,突又感觉到此间凝滞的空气,终于将手从半途撤了回去:“随朕来,朕送你一程。”
与皇帝默默地行了一小段,前方便出现了一小队人马,见我们过去,一个身着官服的老者连忙迎了上来,匆匆瞥了我一眼后便要给皇帝下跪行礼。皇帝摆了摆手:“如今在外,秦爱卿不必拘礼了,马车都备好了吧?”
老者弓着身:“回皇上,都已预备好了,现在就可上路。”话说到这里,老者又朝我站的地方瞅了两眼,低声对皇帝说:“皇上,老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犹豫了一下,便随着老者走向了一边。虽然距离有点远,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我仍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个大概。
那老者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对皇帝苦口婆心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皇上啊,难道真的要把这个女人带走么?西平王的用意很明显,就是……”
皇帝颇不耐烦:“别说了,朕自有打算。”
“可是皇上,西平王如今拥兵自重,不能不有所顾及呀……”
不料这句话仿佛戳到皇帝的痛处,他竟一下咆哮起来:“朕不管那么多!朕是皇帝!难道一个女人我都不能自己作主么?!”
我被皇帝的反应吓住了,远远地站着不敢吭声。老者也跪了下来,然语却未更改:“老臣不敢,老臣只是想提醒皇上以社稷为重……”
皇帝却再也不想听什么,一翻身上了马,铁青着脸向身边侍卫命道:“扶苏姑娘上车!”我大气也不敢出,乖乖地随侍卫上前,待走到皇帝面前时我止了步,怯怯问道:“皇上,青儿还有一个请求,青儿的两位朋友还在西平王的王府,他们是因为才被……”
皇帝微楞,终于没有说什么,转而向救我出来的侍卫命道:“平琮,你带两个人去,我们先行一步,明日你带着苏姑娘的两位朋友前来回合好了。!”
“是,皇上!”叫做平琮的侍卫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离去,我的心始才放下,云呆呆和碧落,你俩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啊!
在马车里孤独地坐着,不敢拉开帘子向外看一眼,而皇帝也没有再问我话,彼此沉默着,只是感知着对方的存在而已。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西平王的人还没追来,看来他应该没有料到我们劫了苏姑娘。”
皇帝发出一声轻笑,语气却颇沉重:“没有追来正是表明他已经知道是我们做的了,以西平王的处事之道,他只需知道就可以了。”
我正在咀嚼这句话的深意,却听见刚才那老者一声重重的叹息,旋即便是皇帝的催马前行。在“的的”的马蹄声中前行,我不知道这条路会有多长,是行向又一个开始,还是结束。
渐渐的,已行至天明。
一队人马停下小栖,我站在树下饮着侍从递来的水,而皇帝却在几丈开外的地方,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他的沉默,是我从未见过的。在他的眉目之间,已经少了早前的那种飞扬和不羁,而多了许多沉重的积淀,我的心禁不住一阵疼痛,终于,那个我熟悉的,在夜里无忧无虑看星空吹玉笛的楚公子已不复在了,而那纠缠着我的过往是否也该就此云散烟消呢?
我缓步走到他身边,轻唤了一声:“楚——,皇上!”
皇帝惊讶地回过头来,喜道:“青儿,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低下头来,并不答他,而是从脖颈中小心地取下那块一直陪伴我身的赤玉:“皇上,青儿、青儿想过了,这块玉实在太贵重,我不配拥有,还请皇上收回,送给真正配的上的人吧……”话到最后,已如蚊哼。
然而他还是完整地听到了,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知道他必定是气恼了,可是,该完结的总是要完结的干脆一点比较好。
皇帝终于没有发作,而是将袖猛然一甩,背过了身:“朕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收回!”末了又加上一句,“请苏姑娘不要再坚持了,若你不想记得,有没有这块玉都是无关紧要的!”这一句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口的,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要将每个字嚼碎一般。
我握着玉的手悬在半空,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而皇帝始终用他依旧挺拔的背影对着我,不肯回头再看。
正僵持着,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马嘶,只见有三匹马正逐渐靠近,我定睛看去,正是先前派出的侍卫与云雪岸和碧落。我欣喜地转身奔跑过去,全然忘记了刚才令人心颤的一幕。
而云雪岸与碧落也一脸喜色地向我跑来,我与碧落快乐地拥抱,云雪岸也灿烂地拉住我上下看来看去,不断地问道:“你没事吧?他们没为难你吧?”
我开心地摇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都是我害了你们……”
“傻丫头,现在不是都没事了么?哭什么鼻子?”云雪岸笑着递来一块帕子,“快擦擦,否则蚂蚁都被淹死了。”
我被逗得“扑哧”笑了出声,接过帕子边擦边道:“真讨厌,才几天没见就学的这么贫了。”
我三人旁若无人地说笑很快就影响到了旁人的情绪,那老者夸张地咳嗽了一声,我立刻明白需要收敛自己的情绪。于是领着云雪岸和碧落来到皇帝面前,刚准备出言,却被皇帝抢了先:“在下姓楚,敢问二位怎么称呼?”
我一楞,皇帝还是不愿意暴露自己身份的。云雪岸一抱拳:“原来是楚公子,在下姓云名雪岸,这位是在下的近侍碧落。这次蒙楚公子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皇帝微微一笑,似自言自语道:“云—雪—岸,很别致的名字,果然人如其名,清雅脱俗,对青儿,也是关心倍至……”
云雪岸的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淡淡道:“楚公子过奖了,楚公子此次是要去哪里?倘若不着急赶路的话,可否赏光到江宁寒舍喝杯薄酒,算是谢谢楚公子这次搭救之恩……”
皇帝凄然一笑:“去江南么?那是个很美的地方,我倒是很想去,不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恐怕不能成行了。不过我与云公子一见如故,今后有机会一定拜访府上。”
云雪岸漾起笑意:“那在下随时恭候。”
皇帝又将眼神看向我:“青儿,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也许,现在就到我们该告别的时候了。”
我的心“突突”直跳,不知该怎样作答,皇帝却又开了口:“你以后会来京城么?”
我嗫嚅着:“我,嗯,以后……”
“如果你以后还会来京城的话,一定要去平府找平琮,他会来告诉我,我不想,从此都见不到你了……”
闻言我慌乱不已,正想着该怎么应对,皇帝却一策马:“那一辆马车是留给你们的,你们可以安心上路,我保证西平王不会为难你们。”说话间,一队人马皆英姿勃发地聚拢他身边,在晨曦之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告辞!”皇帝冲我们一抱拳,终于头也不回地向远方疾驰而去,身后留下滚滚的烟尘,久久不去。
待到已完全看不见人影时我才回过神来,猛然意识到刚才皇帝的一番话多少有点露骨,急忙看向云雪岸,却见他一副淡定的表情,这才忐忑不安地上了马车,也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行了不多久,我便觉得全身酥软,眼冒金星,坚持了一会儿,竟蹊跷地再次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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