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睁开眼,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在一瞬间让他有些恍惚,只能又闭合起来。过了两秒,再次睁开时,那种刺眼的感觉才慢慢褪去。睁睁闭闭几个来回之后,他才完全适应了这个亮度。
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圈下来才发现这竟然是一间全木制的房子,色调偏暗,家具应有尽有,桌椅板凳茶几样样齐全。他从地上爬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或者说昏过去多久,但应该时间不短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有气无力,这应该是几天没有进食饮水虚脱的症状。
他移步到桌子前,才发觉这桌子椅子竟有些奇怪,感觉不是很结实,坐上去之后没有倒塌粉碎,他才安心。桌椅没有落得一丝灰尘,可是整间房子又不似有人常住的样子。可他没时间想这些,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才是他最关心的。
走到门前,他又觉古怪,因为这门是推拉的,可是并没有打开,好像在外面上了锁。此时他开始慌了神,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才能离开这地方?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到桌子边坐下,手指轻轻叩打着桌子,想回忆之前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可遗憾的是,纵使他回忆到头皮爆炸,也没有想起一丝一毫,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他现在即惊恐又无助,不知道这是一出恶作剧还是自己被人绑架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恐慌让他没有一丝饥饿感,他还在叩打着桌子,他在思考,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
吱——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他抬起头,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面熟得很。
容不及多想,他一个健步冲到来人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往上一提,使来者身体跟着向上抬起。作为一名职业搏击运动员,他自信的认为自己一定能够用这一系列动作震慑住对方。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让他的自信有了一丝动摇。
来人一把握住他抓着衣领的手腕,一个外翻,横向扯动,一晃神的功夫便脱了身。
两人交手中,他发现对方脑门正中间有一块圆形的疤痕,看起来像打架留下的,他这才意识到,对方可能也是一个练家子,而且实战经验不亚于自己。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刚刚建立的自信心在三秒之内瞬间崩塌,恐慌再次涌上心头。
他不知道一会真的动起手来,自己有多大胜算,来者不善,要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
可对方并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坐下,端坐了几秒钟之后,才抬头看了看站着的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也过来坐下。
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猛地一个转身,冲着门口冲去,可惜,门又在外面锁上了。
没用的,你出不去的,封死的。
你是谁?
先过来坐下嘛,时间很长呢。
他见对方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也就稍稍放下了一点防备,在对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是谁?
对方笑而不语。
我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因为你杀了人。
空白瞬间充满了他的大脑?杀人?
好一阵子,他才缓过神来。
我怎么会杀人?
你杀了一个孩子,14岁。
对方平淡的口气让他有些害怕,可是他又记不起自己杀了人。
没有留给他考虑的时间,对方接着开口了。
是真的,你亲手杀了一个孩子。
我们认识吗?我只是觉得你很面熟。
或许吧,不算很熟,但也不能说是陌生。
我没有杀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什么十几岁的孩子。
对方好像对他的辩解并不觉得意外,脸上的表情甚至还让他觉得对方已经猜出他会这么说了。
那,7月3日,你干什么去了?
当听到7月3日的时候,他愣住了。
这一天是他这一辈子最黑暗的一天,他忘不了的。
那天,他开车载着妻子和女儿去郊区的明山上游玩放松一下,那天也是女儿的生日。
天气不是很好,所以弯曲的盘山公路上,车辆和行人都不是很多,他小心翼翼的开着车,毕竟有几段山路不是很好走,路过的几处栏杆都已经损坏,旁边就是陡峭的山崖,他还和妻子抱怨政府和景区的不作为,不顾行人车辆的安全。
驶过一个拐角时,忽然跑出一个黑影,精神高度紧张的他一下子慌了神,乱了方向盘,汽车冲向路边栏杆,跌落山崖。
妻子和女儿当场身亡,他受了重伤,告别了职业擂台,之后似乎记忆也出了点问题,出现了间歇性失忆。
在妻女的葬礼上,他放了一首轻音乐《故乡的原风景》,这是妻子最喜欢的曲子,每天入睡前妻子都要听一会。
那个忽然跑出来的黑影,并没有承担任何责任,只是被批评教育了一番。
想到这里,他黯然神伤,不由得落泪。
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情绪受到影响,自顾自的说道:
不要回忆了,那是一年前的7月3日,今年的7月3日呢?
对方的话将他从悲伤里拉扯来出来,今年的7月3号?
看他愣神,对方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帮你回忆吧。
你出车祸之后的这一段时间里,始终对那个忽然跑出来的孩子怀恨在心,笃定的认为是他杀了你的妻子和女儿,7月3日那天,下着大雨,你去给妻女扫墓,之后便去了那个孩子学校,在他放学回家的路上劫持了他,在明山的山路上一拳一拳的打死了他。
对方平静的叙述着这些,就像在诵读着一份文件,又或者是在读着一篇散文。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他口中叨念着,在别人看起来像是在为自己开脱,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真的不记得自己杀人了。
我只是想报复他,想让他吃点苦头,他应该受到更加严厉的惩罚,我想让他受点教训……我没有杀他,我一直控制着我自己,我没有用力气,我没有用力气,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屋外好像传来了音乐声,可是他哪有功夫去管这些,他还在小声说着我没有,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像看一只没了灵魂的猴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不再出声。
对面的人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当时真的控制着自己,只是想教训他一下,你要相信我。
对方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我相信你。
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停住,回过头看着他。
你控制住了,我没有控制住,我帮你杀了他。
然后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他不明白,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杀了那个孩子,或者说,到底有没有人杀了那个孩子?
他感到头疼,双手抱着头,不停地扶额。
忽然,他停住了。
他在额头的正中央,摸到了一个圆形的疤痕。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仔细端详起屋子里的摆设,才看清楚这些竟然全是纸糊的……
他愣在那里,屋外的音乐声,他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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