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名字叫戴玉英,这是我在她去世后才知道的。葬礼上,牌位上写着“先妣周氏戴玉英之灵位”。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名。以后似乎也不会再有机会喊她的名字。
小时候,我们和外婆在同一个村庄。那是一个大村庄,从村东到村西有一条大路,走完要有10来分钟路程,路的两边有两三排人家,该有三五十家。那是一片乐土。
于是外婆家就是我天天会去报到的,那时和表哥表弟表妹堂哥堂姐堂妹在村庄里到处乱窜。冬天帮外婆搓麻绳,夏天到外婆家地里摘瓜。生病就在舅舅家看,好了就在外婆家吃好吃的。逢上过年过节,外婆家那济济一堂的亲戚就是孩子“人来疯”发作期。还期待着在南京工作的舅舅给我们带回来巧克力,故事书。跟着外婆去另一个镇的娘家—戴家村,当时那是多么远啊。从早上起床就要出发,吃过午饭就要往回赶。依然愿意陪着外婆外公去那里,那里有我至今还念叨着的赖葡萄。爬到外婆的床上,那是老式的大床,深深的陷在床沿下,最里边还有一条长板架在床中间。玩累了就躺着睡着了,凉席已经是亮褐色,冰凉凉的。现在想来,不管干了啥外婆似乎从来不曾骂过我。总是一脸慈祥的笑容,连目光也是温和的。
渐渐长大,各家各户有条件的都搬离了村庄,那个村庄离镇太远了。孩子上学,老人看病那么不易。我们家也离开了那个村庄,大舅和二舅也开始随后搬离了。外婆和外公也开始奔波,外婆给大舅家烧饭,外公则骑着三轮车上镇上给二舅家烧饭,我离外婆外公似乎越来越远了。只在过年过节才去外婆家。
后来出去上学,见到外婆外公的机会更少了。
再后来,我工作了,我在镇上,外婆外公依旧住在村庄,只是已经不用再给舅舅家们烧饭了。外婆外公也不经常见了。
奶奶去世了,爷爷也去世,外婆也因为老家的房子失修住到了二舅家。来我家的时间也多了,但从不住我家。
我出嫁后,依旧在镇上。只是不再与舅舅们有来往,过年过节也不再留下吃饭,只是去看望外婆,这样似乎离外婆又远了些。
外公去世后,外婆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那时外婆80高龄了。她很健朗,但毕竟老了。从那之后外婆开始了她的漂泊之旅,从大舅家到二舅家再到小舅家,但依旧不来我家住。她晕车,路途上的折磨让年老的她承受不了。我妈也去深圳给我弟弟带娃。终于没经历几年就长住在了大舅家,这时大舅妈已经去世了。外婆和大舅相依为命一直到她离世,中间二舅家从无锡回来时,偶尔也会住些天。我妈从深圳回来时,也到我家住了,都是寥寥数日。
在妈妈去深圳之后,因为妈妈晕车不能经常来回折腾,偶尔才回来。我还在镇上住,逢年节就去看望外婆。外婆甚是高兴。过年我总是留半天时间去陪她聊聊天,听她说说话。她也很期待。这样过了两三年,有一年,过年我换了一天去看望她。她说她在家等了半天,想着我会来,不曾出门半步。说得我心里不是滋味,她是多么盼着有人陪伴啊。妈妈说外婆的耳朵不好了,要大声和她说话,我去的次数也少了。我违背了我和外婆的约定,让她苦苦的等待,却看不到希望。现在想来,我后来不定时的去看她时,她总是让我快去忙我的事。是不是也是她埋怨我失约了。工作调整之后,忙于奔波,去见她的时间更少了。她总在幼儿园门口看我的女儿放学。这是后来和她聊天时告诉我的。住到城里以后,我去看外婆的机会更少了。偶尔想到她,内心只有愧疚自责了。她看不到我的女儿了,也少看到我了。
今年年前,疫情肆虐。我们都阳过了,都不曾想过外婆怎样了?只以为舅舅是医生,他在,我们都安心。不想舅舅一个电话催回了妈妈,以为外婆病危的妈妈立时回来了。幸好转危为安。一大家子还给外婆过了90大寿。年后爸爸妈妈和弟弟一家回了深圳。只留下外婆在大舅家。一转眼,已是5月底。又传来外婆的坏消息。妈妈急急归来,我急急探望,所有的舅舅们也一并回到外婆的身边。她说话很费力,没说几句气喘的不行,然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大家都希望她慢慢也会好起来。
那天上午我萎靡不振的头疼了大半天。直到表妹说“外婆走了”。我似乎明白了那是我又一次失约的惩罚。
“婆婆”你还会在门前等我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