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辉的鼻涕和着眼泪糊了一脸。两百多万的房贷像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胸口,让他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虽然他屡次劝说自己不能倒下,但内心的恐惧和无力感,就像潮水一样向他汹涌打来。
再次失业有一个多月了,宇辉一直找不到工作。他就像个销售员一样,每天一家一家去登门推销自己,但得到的答复几乎如出一辙,“我们不需要技术人员”“我们暂不考虑”。宇辉也想过,编不了代码去做别的也行,可年龄又成了制约——那些招聘启事上,“35岁以下”的要求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
宇辉已经跨过35岁的门槛了。
那天,宇辉再次被一家公司拒之门外后,他又一次只身来到自己买的那个楼盘,一口气爬到了他买的那幢楼的七楼。站在楼板上,看到曾经热闹非凡的工地,如今只剩下几台孤零零的塔吊和数堆半拉子的工程,就在一瞬间,那些他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比如学历、工作、房子等等,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宇辉真有跳下去的冲动,他想一了百了,这样,就再也不用为还房贷、找工作发愁了,也再不用担心断了供会怎样……但一想到他爹为还因给他买房四处借的钱,还在大棚里汗水四流地种菜,他妈还在推着三轮车走乡串户地卖菜,就……
宇辉无声的流泪突然被大宝的声音打断,“妈,你让我躲,我躲哪去?再说,我也不能躲下去了!”
“那怎么办?他们再来,我们拿什么给?”大妈说着,抽泣起来。
宇辉不知道大妈家出了什么事,刚才他跑到楼下吐,由于自顾不暇,也没注意到屋里来了什么人。他刚搬来时,问过大妈家里都有什么人? 大妈说她丈夫早些年生病去世了,只有一个儿子在外地。最近,这儿子回来了,就是大宝,看上去粗粗壮壮的,四十出头了,还没个正经工作。
宇辉不由叹息一声。他翻身下床借故下楼喝水,倒了杯水挨着母子俩坐下。
宇辉瞅了瞅大妈,见她眼睛微微发红,再看大宝,他直直盯着门口发楞。宇辉清了下嗓子,故意问道:“咋都不说话?”
没人搭理他。
“我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我不该跨到窗户外面,也不该把酒瓶扔在地上……”宇辉挺直身子兀自检讨起来。
“行了,知道错就行了。”
宇辉见被大宝拦手打断,便凑近低声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啥。”大宝说道。
“还说没啥,要债的都逼到门上来了!”大妈翻了大宝一眼,吸着鼻子抽泣起来。
“你?欠谁钱了?欠多少?”宇辉朝向大宝问道。
“哎呦,你就别问了,都愁死了!现在啥都没了,拿什么还这么大一笔钱呀?”大妈说着,将满是愁容的脸埋进了臂弯。
“妈,是我不好,让你担惊受累了。”大宝耷拉着脑袋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宇辉问,“我没有要打探你们隐私的意思,只是觉得咱们同病相怜。我也欠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每个月都得还银行两万多块钱,不要说三十年,我连明天拿什么还都不知道……”说到这儿,宇辉也垂下了头。
“你贷款买房了?”大宝问。
宇辉点头。
大宝突然噗嗤笑出了声,拍着宇辉说道:“咱俩还真是有缘。我也借了银行的钱,除了银行的,我还欠着好多合作方的钱……”
“你是搞房地产开发的?”宇辉嘭地拍了一把桌子,站起来指着大宝骂道:“都是你们这帮黑心的开发商,把我们的钱拿去不盖房子,让房子烂尾,让我们居无定所……”
大宝把宇辉按到座位上,说道:“我不是开发商,我只是个搞装修的,我也恨开发商,他们欠着我的钱……”
宇辉不明所以,大宝给他解释:“你放眼望去,包括最远处的那片灰色,哪一幢楼没我干过的活?在这个城市,问起搞装修的,不论家装、工装,说我是老大谁也不能说啥。干工程的都是连环欠,你就问开发商,现在欠了多少工程款,你就知道我有多难。你看我这腿。”大宝说着把裤子拉上去,一道蜈蚣样突出的伤疤爬在他腿上,从大腿一直延伸到小腿。他把裤子放下,站起来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吗?你注意到市中心那个上面有大圆顶的楼房吗,我的腿就是在那儿受伤的。当时,那幢楼还没起来,一条钢筋从下到上,直插进来,不死已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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