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难民：感谢你们中国人帮助了我，我以后也会尊重你们中国人的

欧洲难民：感谢你们中国人帮助了我，我以后也会尊重你们中国人的

|刘斯郎

我是在佛罗伦萨遇到堪宕先生的，堪宕先生是利比亚人，一米六多的身高，满脸褶皱尽显沧桑。

遇到他的时候，已是深秋时节，我在晚饭后独自一人，沿着上到城市西山的路登山。在快近山顶的时候，在那蜡黄色的灯光和夜雾里，我恍惚看到一团黑影蜷缩在长廊的角落里。

欧洲难民：感谢你们中国人帮助了我，我以后也会尊重你们中国人的

我料想着，这寒冷的天里，该是有很多战乱地区的难民流离失所的，他们这样夜宿在寒凉的风里，不冻死，也会被冻病的。我想去打量一下情况，但又想起这些日子各国的难民伤人的恶性事件，心中难免有些顾忌。

我慢慢地靠近，当确认是个人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气。我接着走近他，随着距离的拉近，我看清了他的模样：一张北非面孔，面色惨白。我意识到，他确是一个流离失所的难民，如果我不帮他，他极有可能死在这寒冷的夜色里。

他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他，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往墙角缩了缩，用很低沉的语气说：“你能给我点吃的吗？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告诉他：“很抱歉，我没有，但你可以等等，我下山给你弄吃的去”。他大概是没有了力气，用很微弱的声音回答：“好”。

我很快跑下山，回家用瓶子装了温热的咖啡，并且拿上了一袋饼干和一些面包，很快地又往山上赶。

在夜色已深沉的时候，他吃上了面包，喝上了已经没了温度的咖啡。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得真切，我仿佛看见他在边吃边哭，但又感觉他是吃得太急噎着了。

我问他：“你没有地方住吗？”他回答我：“有，就在前面的台子上，我在那住了一个月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平地，那里有一个破旧的睡袋，以及他的一些简单的起居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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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聊了好一会儿，但每当问及他为何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流浪的时候，他只回答我：“为了生活”。他似乎总在回避着我的问题，甚至连一句“谢谢”都显得那么吝啬。而我出于对自身的安全考虑，在确定他无碍后，趁着山路的灯火还没熄灭，便匆匆下山了。

回家后，我很快就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不知感恩”的人——他偷走了我身上仅有的几十欧元。我回想起来他先后和我的三次拥抱，不免心中有点寒颤。让我觉得寒颤的不是因为他偷了我的钱，而是他偷了一个帮助过他的人的钱。

我的内心是不快的，但想来他也是有难处。但不论怎么说，他都干了一件错事。于是我在后来的几日里，尽管总能在山上遇到他，但我都选择了无视，我似乎再也提不起精神去帮助一个“狼心狗肺”的人。有时候见到他，他也会带着躲闪的意思，我则很快速地跑过去，生怕他拦着我打劫。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半个月。后来又一天，我没有吃饭，就上山运动了，结果因为低血糖和缺氧，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倒下去的时候我想到这段路是极少有人的，因此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了。但很快，我隐约地感到有人在喊我，然后听到有人高喊：“Help！Help！”

过了许久，我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了堪宕先生。他问我怎么回事会晕在这里，我说明情况后，他扶着浑身冒着虚汗的我到了他的“家”——那块露天的平地。他递给我一瓶糖水饮料，还有几片面包，并跟我说：“不吃饭就运动，很容易出事的，吃点东西就没事了”。我一面啃着他递过来的带着一点馊味的面包，一面跟他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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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没有太多的话，只是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善”的影子——他在急切地躲闪我的目光。我能确定，他不是坏人，因为坏人不会惧怕我的目光的。在确定我可以走动之后，他跟着我，送我到了山脚下，并且叮嘱我好好休息。我不知道为什么，从他递给我糖水的那一刻起，我就突然觉得，他没有那么可恶了，甚至觉得，他是个好人。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偶尔还会上山，每次上山，我都会带点吃食，他在的时候我便递给他，他不在的时候便放在他的睡袋边上。而他每次见到我，眼里都充满了喜悦，时间久了，我们便开始熟络了起来，慢慢的，他也就开始和我说起了自己的事。

根据他自己说，他是从利比亚坐偷渡船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没有护照，用的是假护照，所以自己没有合法的身份，找不到合法的工作，后来又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而不得不躲起来。

我没有再追问他是什么样的事情以至于他不得不躲在山里，甚至是到了没吃没喝走到濒临死亡的边缘——因为我相信，在我眼前的这个人，他是善良的。

堪宕先生跟我说，我是他现在唯一的一个朋友。他告诉我：“如果你有需要，我会很乐意帮你，你们中国人总是帮助我，以前我在法国有困难了也是你们中国人帮我的，以后我也想帮助你们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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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买了几件大的家具，但一个人很难搬上五楼的家里，于是我给几个算得上要好的朋友打电话，让他们前来帮忙。可是，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要么没接，要么接了说自己没空。我有点绝望了。就在这时候，我想起了堪宕先生，我花了半小时跑上山去请堪宕先生，堪宕先生无话不说就随着我下山帮忙了。和我一起将几件大家具弄上屋后，我要给他报酬，他拒绝了，最后他就拿了两个橘子，还频频跟我道谢。

后来，日子快到冬了。我问堪宕先生要不要我帮他找个地方先住下，但他很快就拒绝了。又过了几日，堪宕先生在我家附近的路口拦住了我，他跟我说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他递给我五张20欧的纸币，跟我说：“之前拿了你的钱，对不起。这是我最近打工赚的，不是偷的，当初拿了你60欧，现在还你100欧，就算我借了你的，现在连本带利还给你了。你别生我气，真的谢谢你”。

我收下了堪宕先生的钱，然后约他去附近的酒吧喝酒。可是到了酒吧门口，堪宕先生却不进去了，他说：“我身上脏，怕是会影响了别人的心情”。几番拉扯不下，我便点了两杯酒，端出来和堪宕先生一起，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一起吐槽着在欧洲生活的各种无奈，堪宕先生抹了几把眼泪，说：“能活着，好好的活着，太不容易了”。

在告别之前，堪宕先生让我一定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好好对待这个世界。他说：“你们中国人很好，平时不爱说话，却总能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伸出双手，你们愿意帮助我，我也很愿意帮助你们，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堪宕先生在最后跟我说了一句“再会”，并且告诉我自己有机会回到这座城市的话，会来找我喝酒。我点头说“好”，但内心却深刻明白，他这一走，便再难相见了。

欧洲难民：感谢你们中国人帮助了我，我以后也会尊重你们中国人的

后来，我将我和堪宕先生的事情跟身边的朋友说起，他们都在责怪我“太不注意安全”了。有的人说他是杀人犯，有人说他是恐怖分子，有人说他是个躲债的骗子······几乎没有人理解我为什么要冒着可能存在的危险去帮助这样一个人，但不管别人如何评价或是猜疑堪宕先生，我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因为我知道，我帮助了他，他也帮助过我，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善良的流浪汉。

或者说——比起虚伪的情义，我更珍惜堪宕先生这种纯朴的情义。人生要的是情怀，而不是装饰得妖艳的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