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年前的农历腊月二十九,北风呼啸,原野茫茫,枯黄的野草在风中凌乱。我和大哥二哥跪在坟前,燃烧的纸钱熔化了白雪,露出黑黝黝土地。面前孤零零的土包下,是我们恩重如山的父亲。
这一天是父亲去世的第二十一天,我们兄妹给他烧三七。
回到家已经快下午了,母亲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垂泪。见我们回来,母亲偷偷擦掉眼泪,拿出二十块钱给大哥:“明天就是年三十,家里什么也没买。这些钱去买点年货吧。”顿了一下,母亲又说:“对联、福字啥的就别买了,三年内我们不能挂这些。”
那一年的除夕,母亲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饭桌旁,完整地吃完一顿年夜饭了,而我也终于可以吃到馋了很多年的白肉。
父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不是吃药就是打针,一年当中总有那么几个月在医院度过。而且他的病情随着天气的变化起伏,天越冷越严重。所以春节前后,是父亲的病重期,必须输水。
过年那一天母亲比哪一天都忙。她先是给父亲扎上点滴(因为父亲常年打针,母亲不但学会肌肉注射,还学会了静脉输水。这样不但省下一笔注射费,也免得有什么意外半夜三更折腾大夫来回跑了),然后让两个哥哥轮流在旁边守着父亲。母亲则利用这个时间去准备饭菜。
父亲一直都开着小灶的,母亲做好了全家人的饭菜,督促我和哥哥吃饭,她自己端着碗去喂父亲,等父亲吃饱了,饭桌上的饭菜也都凉了。虽然如此,记忆当中,那些年我还是极其盼望过年的,过年的喜庆气氛,过年的特殊味道,都令我开心不已。
我家年夜饭的饭桌上见不到多少荤腥。极少的一点肉,也都挑出来先紧着父亲吃。那时候心里多少是有点恨父亲的,觉得他不但拖累了母亲,还让我吃不到想吃的白肉。
父亲去世那年,过年没有对联和福字,没有灯笼和鞭炮,没有喜庆和热闹。好在三十那天早上,大哥拉着我起了个大早,把全屋的墙面糊了一层报纸,感觉比较新鲜,多少有一点过年气氛。
那天母亲早起来就在厨房忙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母亲的眼睛一整天都红红的。年夜饭虽然还是寡淡素净,但是起码母亲可以吃上热热乎乎的饭菜了,仅有的肉星也多少让我解了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觉空空落落的,吃到嘴里肉也没有那么香了。从那以后,无论什么肉,我都吃不出香味儿来。年味儿也从记忆中消失了,再也没有找回来过。
后来的日子慢慢好起来,大哥二哥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儿女,母亲一直在老家,晚年很幸福。我长大后远走他乡,和家人聚少离多,过年更是难得见面。但是每年春节之前,我总要找个比较从容的时间,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烧点纸钱给父亲,自己默默地待几个小时。不为其他,只想祭奠。祭奠父亲,也祭奠我再也找不回的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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