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一角兀地冒出了一团蒸汽。
乳白的,向空中旋转,升腾,然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同时,有一群刚刚忙碌完了的人,或随处在偌大的空间里找了一处坐下,或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不远处的楼道里,一个贫瘠的人影拖着重重的黑袋子,一瘸一拐地迈着步子。
入冬了。
这个学校,相较之前的任意一个时刻,都没有此时安静。
仿佛是还未烧开的水锅,仿佛是天亮一隅的黎明。
我坐在相较窗外更为明亮的一间屋子里,看着从嘴里呼出的水雾点亮了眼前的黑板。要是下雪了该多好,我想。
我的眼神移向窗外,天空澄澈明静的可怖,就好像是通体透亮似的,干净地令人心碎。老实讲,我从未见过这样澄静的天空,仿佛纳入了全世界最新鲜、最纯洁的白,这种白,让你觉得于其背后有着隐隐约约晃动着的什么,就好比让你眯缝着眼去看一处火苗浮动。毋宁说,远处的天空打眼望去宛如在沉吟着什么,你可以感觉到它的生命。
时钟被远处的风吹动着,柔滑地从一个个格子、一个个数字面前轻轻地划过。那片天空也像是被吹动了似的,微微地卷起了一堆云,像是被扬起的衣角。这令我想到了远方的瓦尔登湖,被俄国凌冽的北风肆意吹刮,像是也被冷地泛起了一道道波痕。
刹时,一道道抬头纹在我的瞳孔里恰如千层饼似地翻开,原来是老师在盯着我看。
我努力地在他的脸上回忆瓦尔登湖蓝色月湾的样子,无奈逼仄之下,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硬朗朗的铁桌面上承载着排列整齐的碗,女人将青菜一一加入其中。本来一碗里的青菜加少了是无关痛痒的,对那个将要吃下的生命是无所谓的,但女人还是回过头来又加了些在里面。
那一群人还是在等待什么,时不时地聊上几句话,但又马上将下一句话缩回去了。是天冷了的缘故吧?这时候,尤其是这早上,人们往往是不愿意多说话的,只顾着将手多收回一些衣角才是。
羸弱的人影走出了过道,忽地一袭北风像是等着他来似的,平地里瞬时四起,呼呼地刮下了枯树上的叶子。只见那个人影一脚踩下去,四下里响出一声嘣脆,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可马上,这声脆响好似是被这风裹挟着去了似的,一下子又什么都没有了。
窸窸窣窣,窗边有了动静。
人们用探寻的眼光打量了过去。
女人隔着雾气像门外看去;那一群人也纷纷停下搓着的手,将目光移到了外边儿;身影由于老态龙钟的惯性,直向前迈了几步,才站稳脚跟定睛像天空望去。
我的眼前的一亮,是雪!
下课铃声响起,整个校园顿时焕发了一层光彩。
女人舒展着宛如候鸟张开双翅般的眉毛,会心地将一团团面丢到了翻滚着的水里;那一群人似乎即将等到了对象,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孩子们要来了!”身影也挥了挥手,朝着坐在石凳上的工人们打招呼,预示着他们一天辛劳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我仍然在人影散乱的教室里坐着,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从高达万米的天空中撒下那晶莹的白,恰如一片片从天空的白中脱离出来的一样。
风呼啸而过,时间就此定格。一朵朵雪花缓缓地、柔柔地纷飞、飘落,闲潭落花,光影疏照,好似就这样落在了我的心里一样,棠梨煎雪,醉熏微然,于飞舞时灿烂,于落地时闲恬。
我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抿着嘴笑了起来。
在远处,那个女人,食堂里下着小面的阿姨,咧着嘴笑了;早早地吃了早饭,早早地就穿了工服的那群人——那群从早忙到晚只为了孩子们有个干净的、可口的菜肴的阿婶阿叔们,乐呵呵地笑了;拖着一大袋垃圾的人影,是那位身体仿佛将被压垮了的清洁爷爷,用力地挤着眼角的鱼尾纹笑了;用一双双被尘世洗尽了沧桑的眼睛望着同学们充满活力的身影的工人们,也悠悠地笑了。
诶,你看!一只机灵的小可爱从草堆里探出了脑袋,找准目标,飞快地朝着他奔去,然后用身子缠住了那人的脚。雪花落在了那家伙小巧的鼻子上,然后融化,化成了一道暖融融的积水,一湾令人内心潮湿的柔波。
若不是令人醒神的湿冷的空气,清新地微风过隙般地沁入我的皮肤,恐怕我还将沉醉在这场漫漫雪天里梦得前世今生了罢。
我想,此时的雪应已堆积地很厚了。
毕竟,有那么多为了找寻自己存于世界之意义的雪花,在天空的责任中,为大地抹上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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