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弄草,修篱烹茶,门前山涧小溪在阳光下悠闲淌过,泛起层层金波,我哼着小曲,把系着绳子的铁桶丢进水中。使满劲刚要收回,谁知上游铺天盖地冲下来一股洪流,我撒腿就跑,不知是谁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着:“来人呐!快来人呐!”
“来人啊!到底有没有人!”这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把我从梦境拉到现实。“谁啊?大半夜叫喊什么?”我不情愿地披衣起身,摇摇晃晃走到门口。
“你有什么事?”我存了个心眼,没有给对方开门,只闪出一道拇指宽的门缝。
“这房子没法住!”她扒开房门,横眉竖眼地出现在我面前,胸脯由于生气大幅度起伏,鼻孔哼哧冒着粗气,全身几万个毛孔都在哭诉自己的不满。
来者不善,硬碰硬逞一时嘴快没啥好处,我一激灵,赶紧换了态度,热情地邀请她到屋里喝杯茶。
12点整,客厅老式挂钟发出沉闷的“当当”声,她抱起冒着热气的一次性纸杯向我控诉楼上的恶劣行径。
“我白天辛苦上班,回到家快累死了!刚一躺床上,楼上305就闹腾起来,一会儿拍球,一会儿扔弹珠,搞得我心力交瘁,难以入眠!今晚更过分,十点多我眼皮刚合上,楼上熊孩子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吹吹打打的。我上去说他们,他们嘴上承当的可好,才几分钟功夫,变本加厉拍起了球,你说我恼火不恼火?”
“的确挺恼火的。”我赶紧接过话柄。
“这事你得说和说和,否则,我可要退租!”她拿捏住我的软肋,单方面向我施压。
“行,明天吧!大半夜的找人家不太好……”我面露难色。
“那我今晚咋睡?”她把捏变形的纸杯拍在茶几上,温热的茶水顺着凹陷洒了出来,桌子上、她的裤子上溅得到处都是。
慌忙递过去纸巾,我总不能让她住在我家吧!清清嗓子后,猛然想起203租客外地打工去了,房租交到了年底,暂时让她住一晚,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我拿起备用钥匙,告诉她203租客是我家亲戚,可以让她留宿一晚,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跟我上了楼。
再躺回被窝里,我像个心虚的小偷,一点也睡不踏实。怕203知道我私自把外人带进他家;怕明天找305,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太婆和我争吵起来;怕她不听话,乱翻动人家的东西……恍恍惚惚挨到了天亮,我假装卫生大扫除,走到了305门前。
门开着,露出凌乱的客厅,小马扎东倒西歪,玩具倒了一地,“恶婆婆”李婶正半蹲着收拾,我忐忑地喊了一句:“李婶,方便说话么?”
“呦,你来了,快来帮我。”她满头大汗,艰难地扶着沙发起身,出门迎接我。我把扫帚靠在门外,跟着她乖乖进了屋里。
“那几个玩具卡在沙发底下了,我上了年纪,弯不下去腰。”
“好好,您等着,我来拿。”我趴在地上,顺手提起一把玩具长枪,借助手机电灯微弱的光芒,搜索到五六个娃娃、积木、小汽车……
“好了,给您!您身体不好,以后这点小活喊我就行了。”我拍拍身上的灰尘,正要出门,李婶却在背后拉住了我。
“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要和楼下205干架吗?
“你看,孩子们都出去打工了,我一个人带四个小娃娃,平时得照顾他们吃喝,这边刷着锅,那边他们都闹腾起来,净给人家楼下惹麻烦,要不,我搬到一楼住吧?”话说出口,她怕我拒绝,紧跟着补充道:“要是太麻烦的话,我和楼下换换……”
李婶住进来一年了,平日里我和她相交甚少,整天看她铁青个脸,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太凶恶,见面也尽可能躲避着,听完她这番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婶,您放心,我去楼下协调,您照顾孩子。”我拍拍她粗糙皲裂的双手,微笑着点头离开了。
赶巧在楼梯间碰到205租户,她早已没了昨晚的煞气,犹豫不决地来回踱步,
“你去找过305了?”她问我,
“是啊!”我爽快地回复。
“要不算了吧,都是街坊邻居,没必要因为这事翻脸……”
“嗐,都是一家人,没啥!”我指了指三楼,“305孩子太多了,人家主动提出和你换房子,你看可以吗?”
“这……倒衬的我不算人呢?”她低头盯着脚尖。
“你考虑考虑?”
“行,这是203钥匙,你昨晚走后,我觉得不妥,回自己房间了。我保证没动人家的东西。”她拼命解释,我挥挥手,“好了好了,我相信你。”
第二天,这两家自行换了房间。205租客老觉得自己亏欠了305,时不时拿着小零食上楼分给孩子们,305李婶做了好吃的,总给楼下留着,这两家经历了换房风波后,冷冰冰的关系竟变得亲如一家。
须臾人生,起起伏伏,我这个小县城的小房东,烹茶浇花,从旁观者的角度,品他人生活不易,察世间万象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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