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很安静。
海风悄悄溜进半掩的门窗,一下下撑起落地的白纱窗帘,阵阵波涛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节奏舒服得很不像话。
不知已经是几点,天还没亮起来,何有七睁开眼,只觉得很舒服很精神,窗外的涛声间,混着一阵他熟悉的声音,似是很远,又好像很近。
他忽然从床上坐起,跑到了露台上,扶着栅栏看向深邃如渊的大海,仔细寻找着。
“叮呤!”
何有七瞪大了眼睛,把视线收回到沙滩上。
远远地,他瞧见那长长的,在地面拖动的华裳后摆,慢慢地在沙子上划出一条平坦的路迹,沿着海岸线一路默默前进。
“叮呤!”
是头冠的颤抖,又或者是镣铐的摩擦,那些早已铭刻在何有七灵魂里的声音他分辨不清,却那么熟悉。
是她吗?
更多故事在这里何有七看着那个渐渐缩小的身影,一下子转身朝着房门跑去,跌跌撞撞间,他冲过陆泽的房间,毕然敞开的房门,无人的走廊,无人的大厅,一路奔向酒店外那片沙滩。
他跑着,寻着,在遍地黄沙之间寻找那条遗留的印记。
可,什么也没有。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何有七跑啊跑,找啊找,身上的衣物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不愿意放弃,一路沿着海浪留下的分界线疯了似的追赶,那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响起,可他却什么也没找到。
直到他几乎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整个人瘫倒,身体沉得像是要陷进沙子里。
他再也跑不动了。
他抓起一把沙,在起伏不停的胸膛前一点点松开了手。
眼睛看向那些滑落的沙,眼前有什么东西迅速靠近。
还没来得及反应,漫天而起的黄沙忽地将他包围,吹得他睁不开双眼,狂风在怒吼,那吼声到了耳边,就变成了阵阵惊心动魄的呐喊,有她的,也有无数个走过了那石桥的人,留下的。
何有七感到了恐惧,他捂住耳朵,却躲不开声音,一瞬间,他忘却了疲惫,低着头开始漫无目的地奋力狂奔,他想摆脱,那些声音里的痴和怨,听来何等凄寒!
他奔跑!
他逃跑!
带着他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床单和枕头已经被汗水和泪水湿透了,夜色仍旧静匿,只有清风把纱捧起。
何有七用力捂住自己的脸,贪婪地吞进大口大口的空气。
许久,他才放下手来撑住自己的身体。
不合时宜的触感让他低头看下去,床单上又是几粒黄沙。
带着还不平稳的呼吸,何有七看向了半开的窗,海风几时许是大过吧,他对自己安慰着。
……
陆泽的头发和衣服很精神,但他人却不怎么有精神,尽管一顿早饭的量吃得如同正餐,也很难迅速补充起来。
毕然把冲好的咖啡放在他手边,他很想礼貌地回应一下,可嘴却占得太满了。
“这是真累坏了。”
何有七靠在椅背上,说话的语气慢悠悠的,他看上去同样不是很有精神。
陆泽头也不抬,自顾自笑笑,不打算回应。
何有七正要再开次口,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屏幕上“钱小玲”三个字赫然在目,他的表情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喂。”
听筒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何有七眉头彼此靠得更紧了点。
空气中细微的变动仿佛很难察觉,两个人没有一点交流。
三五分钟之后,伴着一声若有若无的抽泣,电话挂断了。
看着再次亮起的屏幕,只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拨了回去。
没有人接听,此后再拨,依然如此。
他没有看到陆泽的上下打量,但听到了对方刚刚放松下来的喉咙发出的字句。
“你就不该再理她,她怎样都和你没关系了。”
“分手之后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至于要做仇人。”
“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心软还是心硬,分得那么痛快,人家有个好歹你还不能不管,我也是服。”
何有七不指望陆泽能了解自己的心态,尽管他形容得一点不差。
“你没事吧。”
信息发送出去和电话一样,没有回应。
算了。
何有七不愿再多想,不仅没有意义,也不合时宜,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留意过毕然是什么时候坐在旁边的。
她脸上的表情,就像在海边的时候。
……
陆泽和毕然终于还是衣着正式地一起外出了一次,让这次旅行看起来不再那么像是刻意为何有七准备的。
但何有七心里明白很多事情。
几天和几个小时,相差还是很多的。
……
飞机落地前,陆泽只问过何有七一次是否需要送他回家,何有七摇头,陆泽便不再坚持。
取过了行李,这趟旅程就结束了。
“何先……”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毕然看着何有七的表情,一个笑容抑不住又泛了起来。
“你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需要,就打给我。”
如果需要,需要的是什么呢。
说着,她摆摆手,转身跟上了越走越远的陆泽。
走出大厅的时候,何有七回过身来想象着那天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是在哪个角落见面的,他琢磨了很久,一直到一个司机的呼唤将他打断。
“去市区吗?”
“我住市郊。”
“上来吧。”
车子背对着航站楼,越跑越远,司机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追问起来。
“咱们去哪?”
“回家。”
司机无奈地点点头,却笑得很灿烂。
“小伙子是个诗人吧,哈哈……说个具体位置吧。”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车子的速度也提了上来。
匆匆而过的风景先是渐渐繁华,慢慢又开始变得冷清、僻静。
回家的旅人不适合立刻去回忆路上的一切,特别是那些美好又开心的细节。
走进房间的何有七把行李丢在了屋子中间,他站在窗台边点着了一根烟,不一会陆泽就打来了电话,确定了他已经到家之后,便嘱咐今天好好休息,明早来接他去见个人。
何有七想起刚刚陆泽走得很匆忙,明白了他先一步去见了那个心理医生。
“我现在看起来还像病人吗?”
陆泽很肯定地回答,就像根本不在乎何有七会不会多想。
通话结束后,何有七才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房子,什么都没变,一切都很熟悉,尤其是屋角那张柔软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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