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睁了眼,看这苍茫间,毫无生气的一切。
鬼差第一次来时,孟婆瞧着似年轻些,慈祥和蔼,对她,不见有何严词,若是不说,便真的像了对婆孙。
那时候,孟婆唤的还不是“妖儿”,那时候,“妖儿”还有个名字。
“送送他们吧。”
那时候,她的话才成了谶。
那时候,她的刑才刚刚开始。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抑制不住自己为别人而流下的泪。
孟婆轻轻抚着她的肩头,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安慰。
她问她可还记得自己将遭怎样的惩罚。
她点头,自己饮下一杯断肠的酒。
“驻奈何桥畔,听人放不下的故事,赠一杯酒送行,替他们记住前尘过往,段段刻骨铭心……”
那杯子,空了。
从不曾有黑夜,却瞧不见高照的艳阳,未得见白天,却看不到璀璨的繁星。
这里除了风和沙,就只有桥和婆婆陪着她。
一天……
两天……
三月……
五月……
十年……
百年……
此后,是无数个百年。
没有日夜,何来的时间。
片片黄沙间,都是她的影子,处处狂风里,皆是她的凄凉。
那些来了又往的人,一世又一世。
那些去了再还的魂,世世再世世。
一个也忘不掉,却谁也不记得她。
一杯酒,两行泪,一抹笑,又拾起。
婆婆一次次地唤,她便一次次地来了。
那个名字……那个名字……
……
“嘿!嘿!嘿!醒醒嘿!”
何有七的眼前是几双正注视自己的眼睛,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他摇了摇头,在座椅上直起了身子,脖子酸酸的。
陆泽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老七,你平时做梦也这么多梦话吗?”
“我说什么了?”
“你一直唠叨着问人家名字!”
“问谁?”
“我哪知道!不把你叫醒了,你都快喊出来了。”
陌生人都扭过头的时候,何有七下意识地和大家微微点了点头。他越过陆泽的肩头碰到了毕然的视线,毕然的表情似笑非笑,瞧不出什么。何有七却还记得上飞机前自己问陆泽的那个问题。
他对这个女孩的印象越发一般。
“唉!你做梦这事小玲知道吗?”
“你有病吧?”
“啧!嘿!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你不提她就算关心我了。”
“不是,你别误会,我意思是你这情况多久了?”
何有七叹了口气,回道:“不知道,可能有一阵子了。”
“每次做的都是同一个梦?”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拉着你聊我做梦的事了?”
陆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样吧,咱之前说好了,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散心的,咱们什么都不想,先放放,回头如果你还不放心,等咱回去了,我给你找个人看看。”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玄学了?”何有七的眼睛故意往毕然那边撇了一下,一点也不礼貌,可毕然却并没有看见,“你天天酒池肉林的就不怕遭报应。”
“哪跟哪啊?我是说我给你介绍几个心理方面的专家,别别别……你又激动,你听我说,做梦这种事一般都和精神有关系,看一下不代表你就有病,这年代谁还没点压力对吧?再说了,我之前是真没意识到你做个梦还能张牙舞爪又喊又叫的,看那样自己还醒不过来。”
空乘递来一杯清水,两个人都点头道了谢。
“这样,你听我的,咱们回去我就帮你联系,至少多听点意见没什么坏处吧,你自己也想知道到底哪不对劲不是吗?”
何有七觉得陆泽有那么多女人不是没有原因的,能说会道就是他一大优势。
“再说吧。”
陆泽又笑了,好像心里的一块石头突然落地似的。
何有七瞧着陆泽,他很庆幸,庆幸自己有陆泽这个朋友。
……
酒店安排了车来接机,行李也有人专门负责,这些都很符合陆泽的个性和身份。
毕然一路上没有半句废话,她似乎每个字眼都要用到必要跟合适的地方,何有七虽然并不想去关注她,但还是忍不住纳闷陆泽的口味什么时候变了。
毕然的着装很规矩,明明很有本钱,却没有在老板面前刻意展示,陆泽一直喜欢的是娇滴滴会嗲声嗲气的姑娘,可毕然怎么看也不像有这些特质。
何有七纳闷了几次,又不想去打探这些带有花边的内幕,索性一路只和毕然保持那份礼貌的距离。
一直到他们各自领了三张房卡。
“你自己住?”
“怎么?你想跟我睡?”
“我他妈是问你怎么没和你小助理住一块,你的助理不都是你发展的下线吗?”
陆泽先是楞了一下,随即马上又大笑起来。
他把何有七拉进房间,关好门才回道:“你看毕然是我喜欢的类型吗?”
“你不是只挑性别不挑种类的吗?”
“你这话说的,我多挑食一人。”
何有七伸手去拉房门,陆泽又把他拉回来。
“得得得,说正经的,人家毕然是经济管理毕业的高材生,我请她回来是正经招聘还要走高薪的,你也不看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那是我求着人家给我打工,你以为是我在泡她呢!”
陆泽想了一下,比刚才更认真了:“这话咱俩屋里说了就得了,你可别拿有色眼镜看人家。”
“我早上问你,是不是从家来的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啊?怎么啦?”
陆泽又把门外的表情重复了一遍,随即是一个恍然大悟。
“哎呦!兄弟,我明白了,你误会了!我俩可真是清清白白,你有意思可以追昂,我保证对她只有敬重,一点邪念都没有!我早上是从家来的,但人家毕然是跟着公司的车去家里接我的,可真不是在我那过夜!”
何有七听完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惭愧,无论是对陆泽还是对毕然,甚至是对自己。
“我现在还没那个闲工夫。”
“不是,现在没有咱不耽误以后有啊,这几天朝夕相处也算是来日方长,对吧。”
“你再胡说八道我可真……”
何有七拉开的房门让他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陆泽跟他一起,脸上的表情开始不自然起来。
“陆总,何先生,我来确认一下我们接下来的行程。”
毕然的脸上,是礼貌谦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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