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巍峨耸立的太行山,横亘在山西高原和华北平原之间,东西绵延400余公里。它是中国地形第二阶梯的东缘,也是黄土高原的东部界线。太行山的壮美和瑰丽,自古就受到文人墨客的赞叹。
‘一夕绕山秋,香露溘蒙绿。新桥倚云阪,候虫嘶露朴。’(李贺《七月一日晓入太行山》)
‘放身千仞高,北望太行山。邑屋如螘蚁,蔽亏尘雾间。念此屋中人,当复几人闲。鸡鸣起四散,暮夜相与还。’(王安石《登景德塔》)
‘凤翥龙蟠势作环,浮青不断太行山。九重殿阁葱茏里,一气风云吐纳间。’(纳兰性德《扈驾西山》)
太行山的四季都是美不胜收的,春天有它的野花烂漫,夏天有它的浓荫蔽日,秋天有它的红叶满山,冬天有它的银装素裹。
虽然四季各有各的美,但太行山的秋天才是最成熟的美,也是最诱人的美!你看,在秋日里,太行山那五彩的底色,原始的斑斓,统统都被释放出来;你看,那危崖绝壁与五彩植被的结合,那流水叮咚和秋高气爽的缠绕,营造出了太行山特有的诗情和画意!
在这深秋的季节,当你走进连绵不断的太行深处,就会发现,这里的山色,这里的云水,这里的树木花草,这里的村落民居,步移景换,哪一帧都是一幅通透的,色彩丰富,充满生活气息的绘画作品。当你随便走入一户农家,好客的主人都会用鲜红的大枣,橙黄的柿子招待你。那份盛情,那份淳香,还没入口心就先醉了。……”
“那份盛情,那份淳香,还没入口心就先醉了”,妙!读到此,郑思邕不禁拍案叫绝,好文,好句!这是一篇刊登在当地报纸上的散文,标题《画写太行秋》,作者夏姣。他拿着报纸找到正在前排看书学习的夏姣,这是你写的散文?夏姣还是那种熟悉的抿嘴一笑,怎么,不像?郑思邕连忙摆手,不是那意思,是让人震惊。没想到你的散文写得如此了得!夏姣说,过奖了,只能算一篇散文的习作。郑思邕有些不解地问,你老家在平原,怎么对太行山有如此深刻的感悟?夏姣回答,我姥姥家在山区呀!七岁之前我几乎一直在姥姥家住,可以说,我是在太行山的怀抱里长大的。后来,每当秋天我都会去姥姥家住几天,帮助姥姥、姥爷打红枣,摘柿子。郑思邕说,难怪人家说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一点不假。
对了,我正想找你呢,夏姣说。有事?郑思邕问。夏姣不经意地用牙齿咬了一下手中的圆珠笔,说道,你是咱们班的团支部宣传委员,是否由你发起成立一个文学社?郑思邕听后,拿腔拿调地说,卿所提正合朕意,准了!夏姣笑着推了他一下,别臭美了!你要同意,咱说办就办。郑思邕说,好,咱们可以先把本宿舍的同学吸收为会员。夏姣说,人也不宜多,十几个足矣。
回到宿舍,郑思邕把成立文学社的想法和大家说了,几位同学都表示赞成。老大哥杨火旺说,本人第一个报名,今后发表作品也要优先考虑呀。小老弟李军笑着说,大哥感情是为发作品做铺垫呀!杨火旺也笑着打趣道,也可以这么说吧。顿了一下,杨火旺问郑思邕,文学社的发起人除了你还有谁?郑思邕觉得也没必要隐瞒,回道,其实是夏姣提议的,我表示赞成。老大哥说,你是咱团支部宣传委员,作为文学社发起人名正言顺。我觉得既然是夏姣最先提出的,她也应是发起人。你们俩,一个社长,一个副社长。其他同学对老大哥的提议都表示赞成。
这会儿,老二赵红光问,咱这文学社叫啥名字?郑思邕对此早有考虑,叫“远方文学社”怎么样?赵红光一拍桌子,好!远方,我们的梦在远方,路在脚下,有诗意,有韵味!赵红光原来在一个农场工作,没事喜欢写小说,也是农场一个不可多得的笔杆子。前些年时兴推荐上大学,赵红光几乎年年都找场领导,要求上大学。但每年的推荐名额还不够几位场领导的子弟分呢,哪轮得到他?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时,赵红光已经22岁。他以不屈不挠的毅力,连考了三年,终于如愿以偿。
郑思邕说,既然大家都赞成,就叫“远方文学社”。哪天咱开一个成立会,然后再办一个手抄本的文学刊物。希望大家积极供稿,特别是两位老大哥。杨火旺和赵红光都表示没问题,稿子有现成的。郑思邕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他高兴地说,就这样定了。抽空我找夏姣商量,看哪天咱们文学社正式成立。
二
没想到,夏姣那篇散文习作,犹如在平静的水面投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激起了朵朵浪花和片片涟漪。以前只知埋头学习的夏姣,成了不少男同学心目中的女神。据说,有一天夏姣曾收到四五封情书。别的男同学对夏姣的追求,郑思邕倒不以为然。一家女百家求,本是正常情况,何况夏姣又如此优秀。但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老大哥杨火旺对夏姣发起的猛攻。
那天晚自习,郑思邕到图书馆找夏姣,想和她商量召开文学社成立会的事儿。刚上到图书馆的二楼阅览室,远远就看到杨火旺和夏姣在一起看书,两人离得还挺近。郑思邕忍住内心的不快,俏俏来到夏姣身旁,小声说,你出来一下,有点事。
走出图书馆,夏姣问,什么事?是文学社成立的事吗?郑思邕说,是的。我们宿舍那几个都同意,你那怎么样?夏姣说,也没啥问题,大家都赞成。郑思邕接上说,那咱们哪天召开一个成立会吧。夏姣说,我看就这个星期六晚上吧。好,那就一言为定!郑思邕干脆地说。
夏姣问道,还有别的事吗?郑思邕嗫嚅地说,以前杨火旺从来不到图书馆,今天怎么……夏姣笑着说,人家硬要在那儿看书学习,咱也不能撵呀。郑思邕想想也是,难道真是自己醋劲大?
告别了夏姣,郑思邕独自朝教室走去。他习惯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忽然,后面有人叫他,原来是杨火旺。郑思邕纳闷,他这唱得是哪一出?你不是和夏姣一起学习呢,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杨火旺说,我还是不习惯图书馆的氛围,不如教室显得更轻松。郑思邕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杨火旺紧走两步,有些神秘地说,老弟,咱们班的男女同学比例是四比一,狼多肉少,要抓紧。郑思邕笑起来,大哥也太着急了,这才开学一个多月。杨火旺不以为然,晚了就没咱的份了。我看夏姣这小妮子不错,又有才华,长得也可人,我决定追她了,你要支持大哥。杨火旺这番话让郑思邕哭笑不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杨火旺可能看到了郑思邕的尴尬,直接了当地说,听说老弟下乡时就认识了夏姣,没关系,咱们可以公平竞争。
郑思邕头一次遇到如此直率的人,感觉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其实,要说谈恋爱,郑思邕和杨火旺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杨火旺从小学开始就谈恋爱,可以说是情场高手。郑思邕呢,虽然也喜欢过几个姑娘,但都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长到这么大,他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和杨火旺竞争,可以说,还没开始他几乎就输定了。
走进教室,郑思邕刚在课桌旁坐下,翻开的《文学概论》还没看几行,他们一个组的魏英姿同学就找来了。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却是开门见山地说,听说你们要成立文学社?郑思邕答,是的。魏英姿又说,成立文学社可以,我也报名参加。但是我觉得夏姣不能做文学社的负责人。为什么?郑思邕不解地问。魏英姿说,你不知道她父亲是“老右”?郑思邕感到很惊讶,已经改革开放了,没想到“极左”的流毒,在一些人的头脑里还如此根深蒂固。
她父亲早平反了,郑思邕反驳道,按政策规定,不能再歧视人家。魏英姿有些不服地说,即便平反了,以前他也是右派。郑思邕不想再和她理论,就说,这个周六晚上,在我们宿舍举行文学社成立会,投票选举文学社的负责人。你到时来参加吧。
远方文学社成立会如期在郑思邕他们宿舍举行,共有18位社员参加。郑思邕在会上说,成立文学社的目的,主要是为大家搭建起一个,能够实现自己文学梦的学习和交流之平台,成长和提高之园地。当然,梦毕竟只是梦,由梦到现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愿我们每个人的文学梦,都能美梦成真!
郑思邕说完后,杨火旺鼓掌说,讲得好!下面我提议,郑思邕同学为文学社社长,夏姣同学为副社长。大家有没有意见?其他同学都说没意见,只有魏英姿没有表态。既然大家没啥意见,那就投票选举吧。经过投票,郑思邕当选远方文学社的社长兼“远方”手抄杂志的主编;夏姣当选副社长兼副主编。
三
那天下午,郑思邕正在图书馆查阅有关中国现代小说家的资料,夏姣悄没声地坐在了他旁边。怎么,想搞中国现代小说的研究?郑思邕羞赧地一笑,哪里,就是先看看,还没定呢。夏姣说,我感觉你选择这个研究方向还是不错的。你准备选择哪个研究方向?郑思邕问。夏姣答道,刚上大一,不着急,先等等看。
有事吗?郑思邕感觉夏姣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夏姣说,这个周日我准备骑车去姥姥家,不算太远,三十多里地。你跟我去吗?郑思邕当然乐意。夏姣又说,再叫上历史系的吴东生吧。郑思邕说,没问题,也算是老相识了。停顿了一下,郑思邕说,我想再叫上外文系一个可以吗?夏姣说怎么不可以?人多点才热闹。不过,我想知道,外文系那个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郑思邕简要地对夏姣讲了他和蒋小兰的关系。夏姣听后调侃地说,原来是青梅竹马呀!地球真是太小了,都在这个大学里巧遇了。夏姣说着呵呵笑起来。这会儿,蒋小兰正好路过,郑思邕轻声叫住她,并示意她坐下。蒋小兰坐下后说,就在一个校园,却难得一见。郑思邕笑着说,这不就见了。说着他起身,郑重地相互介绍了两个姑娘。夏姣和蒋小兰两人轻轻握了下手,并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对方,气氛有点尴尬。
为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郑思邕适时抛出了秋游这颗炸弹。果然,蒋小兰一听要去秋游,马上高兴地说,我去。那好,郑思邕说,就这么定了,周日早晨在校门口集合,六点半出发。
深秋的晨曦照在空旷的田野上,仿佛把大地撒上一层金光。远处,绵延起伏的太行山脉笼罩在雾霭之中,若隐若现,好似巨龙就要腾飞。
此刻,几位年轻人正在通往山区的公路上骑行,领头的就是夏姣。郑思邕又是一次没想到,夏姣不仅才学了得,身体素质也是一流。出城以后,她始终骑在前面,郑思邕都有些追赶不上。
看着有些一骑独尘的夏姣,郑思邕扯开嗓子喊道,喂,你慢点骑,等等小兰她们。夏姣把速度放慢,等后面的蒋小兰、周雯她们上来,说道,你们还是缺乏锻炼。蒋小兰有些娇嗔嘘嘘地说,还真是身体素质不行。这会儿吴东生也赶上来,凑热闹说,趁着还年轻,抓紧锻炼吧。
他们几个大概骑行了两个多小时,来到太行山脚下一个叫怀阳庄的小山村。夏姣说,到了,我姥姥家就在村口住。他们推着自行车走到村口的一户农家,夏姣说,这就是我姥姥家。郑思邕看到,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和两棵山杏树。这情景郑思邕感觉很熟。
夏姣的姥姥似乎早知道他们要来,刚进院子,老人家就从屋里出来了。夏姣放好自行车就扑过去,姥姥,您身体还好吧?老人家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说,还好,还好。夏姣又问,我姥爷呢?老人家说,你姥爷骑车去县城买东西了。
这会儿,郑思邕凑上前,对老人家说,大娘,您还认识我吗?十年前,我们来这儿爬山,您老给我们烧过开水。老人家眯着眼瞅了一会儿郑思邕,说,想起来了。怎么,你和姣姣一样,也考上大学了?好!好!老人家说着又看了看其他几位年轻人,都是好孩子。
听完她姥姥和郑思邕的对话,夏姣有些不乐意了,你怎么管我姥姥叫大娘,这不是给自己长辈了?吴东生连忙接上说,是呀!你也应该叫姥姥才对。郑思邕不好意思地说,习惯了,以后改。夏姣姥姥说,叫什么都一样,只要你们有出息姥姥就高兴。你们先进屋,喝点水,姥姥这就给你们做饭。
听说要做饭,夏姣马上说,姥姥,要不这样,我们先去爬山,等回来再吃您老做的饭。老人家说,那行。先去爬山吧,现在正是好时候,山上的柿子,酸枣都熟了,树叶也都红了。夏姣又说,我们带着面包呢,中午就在山上野餐,您不用等我们,大概下午三四点下山。老人家说,正好,那会儿你姥爷也该回来了。
告别了老人家,几位年轻人说说笑笑着朝怀阳山走去。
四
怀阳山属太行山东麓的余脉,海拔三百多米。怀阳山因离市区较近,自古就受到饱学之士的青睐。据说,唐代惠海大法师曾在此修行,金代的元好问,清代大学士纪晓岚等名人雅士曾登临此山,山上还有著名的严华寺等名圣古迹。
早在初中时,郑思邕就曾在春游时攀爬过怀阳山。那年他还不到十五岁。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春游。由于没有经验,他们几个小伙伴带的水不够,刚到山脚下就喝完了。正巧,看到村口有户农家就贸然进去讨水喝。正是孙大娘,也就是夏姣她姥姥接待了他们,给他们烧了开水,并嘱咐他们下山后再来家里喝热水。
经过了十多年的历练,这个社会似乎更加成熟了,郑思邕他们这批年轻人也更加成熟了。
思邕,给你一个爬山的拐杖。蒋小兰打断了郑思邕的回忆。郑思邕接过小兰递来的木棍,谢谢。你在哪找的?小兰说,就在路上捡的,破树枝子,有的是。夏姣接茬说,这是老乡们往山下背柴时掉落的。
怀阳山看着不高,也不算险峻,但是爬起来却不容易。山上几乎看不到路,而且坡度很陡,全凭手脚并用往上攀登。
看到这种情况,郑思邕怕出意外,马上做了人员调整。他说,夏姣,你路熟,身体也好,打头阵;东生,你在中间,我垫后,保护小兰和周雯。夏姣和吴东生听后,同时向郑思邕伸出了大拇哥。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奋力攀登,他们终于到了半山腰的平台。夏姣说,咱们在这儿休息会儿,吃完午饭再往山尖上爬。此时,天空阴暗下来,大片的乌云开始在头顶盘绕。夏姣说,要下雨了,咱们到那山廊里吧。
在山廊里,几个人一边吃着面包,一边聆听着外面的雨声。一路上很少说话的周雯忽然开了腔,雨打空山,悠扬悅耳,意境好美!夏姣接着说,这是“潇潇暮雨子归啼”呀!郑思邕也不甘示弱,“⽆奈朝来寒⾬,晚来风”呀。吴东生接茬道,千万不要“无边细雨细如愁”啊!蒋小兰故作严肃地说,你们这是在开赛诗会,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呢?听她说完,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就在这种比较亲近的场合,郑思邕才有机会认真观察了三位姑娘。他发现,夏姣和蒋小兰都是天生丽质,不同的是,夏姣显得更雍容大气,蒋小兰似乎更小家碧玉。而周雯呢,她是属于那种初看一般,越看越好看的姑娘。
山区的气候就是多变,刚才还大雨如注,马上说停就停了。他们走出山廊,往山顶爬去。等他们爬到山尖,回头下望,蓦然发现,那些婷婷玉立的山峰,已被白云遮盖。那些云雾在山谷间流动着,就像起伏的海浪。正当他们几个入迷地观赏时,夏姣突然喊了一声“云海”!云海,简直太传神了!除此外,还能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呢?夏姣再一次让郑思邕折服了。
等他们下山时,云霭已逐渐消散,秋天的怀阳山又畅露出它五彩的颜值。那在山岗上顽强生长的黄栌,红枫,以及在涧水旁,山路上牢牢占领阵地的柿树,山楂,它们的叶子早已被金风染色,在秋阳下闪耀着或红或黄的光芒。
来到怀阳庄,他们几个在夏姣姥姥家吃完饭才往学校赶。临走时,两位老人家一个劲嘱咐,有时间一定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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