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的人,在土里扎了根。
可他们的魂儿,却一辈子都在船上.
上岸船上的积水在夜里印出月影。船场在月光下渐渐露出了一些轮廓。
简易的铁皮工棚里还留有一些以前焊接工人留下的痕迹。角落的杂草也很久没有人去清理。附近镇子上的人们似乎已经遗忘这个角落。只有住在附近的老人会偶尔穿过工棚来到岸边洗自家的拖把。然后在空旷的工棚里,留下一条长长的水迹。
以前用来吊船的巨大钢索已经失踪,估计在哪个废品回收站等着回炉。只剩下两根锈迹斑斑的钢架树立在那。他们的矗立不到,证明着这里曾经的兴盛,曾今的千帆竞渡的历史。
岸边的杨柳也许是这么多年里唯一没变的。春天里,柳条抽了新枝总会轻抚水面留下浅浅的波纹。一圈一圈荡漾,一圈一圈的轻碰着这个小湾里的几条弃船。它们曾今都是生存的工具,生活的住所。尽管颠簸,但也总能遮风避雨。货轮的出现,时代的发展。轻型货船也在人们前进的脚步中退出历史的舞台。现在留在这的,是当初它们的主人选择了回到土地上当个农民。可又舍不得卖了这些陪伴自己几十年的老伙计。于是就把它们留在了船厂,当个念想。
从那以后,船上就再也没出现踩在甲板上的咚咚脚步声。船舱里的积水也没人再去抽空。陪伴那几条船的变成了秋叶和冬雪。它们也从未多言。似乎它们知道,自己已经赶不上如今的潮流,广阔的湖海不再是自己的战场。只是偶尔在风雨里,随着水波的晃动,会想起那几十年里和老伙伴一起呆过、闯过的日子。
那个时候还真是让它怀念。
岸上的人也想着那些在船上的日子。在镇子上定居的老李和老丁就是。
前些日子,老丁参加了老李的葬礼。老李在最后一刻,告诉他的孩子们他最后想再见自己的老伙计一面。老李的孩子们,以为是老丁。于是马上去请了老丁,老丁听后沉思了一会儿。就带着相机去了那个镇子角落的船厂。老丁找到了当年老李开的那条船。船顶本来插着一条五星红旗,可现在就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杆子。船舱的积水,压得甲板快与水平面齐平,锈迹把积水也染成了血一般的红色。老丁看后感到一阵唏嘘。
老丁带着洗好的照片来到了病房面前。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间老李的最后一面。多年的风雨经历让老丁保持沉默。他轻轻的打开了病房的门,一步一步,不急不缓的走向老李。面前老李的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的管子。床边的机器上显示着他的生命线。老李似乎感觉到了老丁的出现。吃力的睁开眼睛。眼珠的转动,老丁就知道了这个老伙计想说的话。
老李我把它带来了。老丁拿着照片在老李面线一张有一张的翻阅。老李看着照片,两行老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老李努力睁大着双眼不错过任何一丝细节。他就这样看着。过了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滴-----------”床边机器传来了警报,那条生命线停下了波动。
老李睁大着双眼。凝视着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伙计。
“老伙计,让你等久了。”
病房里的女人靠在男人的肩膀发出低声的呜咽抽泣。
“开船喽!”老丁用用尽力气吼了出来。手把老李的双眼抚闭。
船上的汉子又喊起了开船号子。这次,老丁留在了岸上。看着老李开着他的船,在夕阳里一点又一点远去。
在葬礼上,烧红了的火盆里。老丁把那些照片撒了进去。
那晚,老丁在船厂呆了一宿。陪着那艘船,陪着老李。
老李走后,老丁就喜欢把自己和老李当年的那些事说给孙辈们听。而我也乖乖的从小听到大。
那段时间你总会在某个傍晚,看到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孩子,在岸边散步。老头还得意的像孩子一样说,看见这条河了没有?爷爷年轻的时候,一个猛扎进去能游出二里地。孩子还投来一脸惊讶和崇拜的目光。老头也得意得笑起来。
慢慢孩子长大了,老头也慢慢的更老了。脚上严重的静脉曲张,让他再也不能长时间散步了,而那个孩子也慢慢长大,知道了一个猛扎不可能游出二里地。可老头在每次团聚的时候,还是会津津乐道年轻的时候,那些在船上的故事。
月光里,从桥上看。那个镇子角落的船厂,那个停船的小湾。都可以看到。
船舱里的积水依然波澜不惊,似乎没有因为我的注视而有一丝触动。回想起去年的路过,船身似乎又下沉了些许。而知道它们的人也越来越少。
只剩下偶尔老头让家人陪着来看一眼。
“开船喽!”
空荡荡的船厂里,老头一遍又一遍的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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