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亮起

   

        再次回到熟悉的小镇，再次观赏着街道两旁熟悉的街景，再次细细品味入耳的乡音。我无限感慨，也无限怀念。因工作调动离开这个小镇已有几年了，为了照顾家，照顾孩子。虽然离的不是很远，但很少再回到这里——我梦想开始的地方。

        红灯亮了，车停了，我耐心地等红灯变绿。不经意的，向车窗外瞥去。而这一瞥竟牢牢地攫住了我的目光，路边有个黄发少年，他头顶的头发留得很长，而且根根竖着，最扎眼的是头发还黄里带灰，穿着缀满铆钉的皮衣，破洞牛仔裤，耳朵上的一串耳钉也引人注目，更让人震惊的是，还搂着同样一头黄发的少女。我的心被这一幕刺疼了，因为那黄发少年竟是我曾经的学生――阿旭。

        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2006年。那一年，我刚刚毕业，刚刚成为一名老师，带着对教育事业的满腔热情和期待，来到了这个小镇。

      学校为我安排了一年级的新班。看着班里四十多个小雏鸟似的小孩儿齐刷刷的叫我老师，我是紧张的，也是欢喜的。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阿旭的与众不同，他总是比别人慢半拍，课堂上点到名字，他都不起立，也不回答我的问题，成绩是全班里的倒数第一。而且我发现，下课后，他非常淘气，还经常欺负同学。

        于是我尝试着跟他坐在一起，聊他感兴趣的游戏，聊他感兴趣的话题。慢慢的我发现他有了一些改变，他开始不再抵触我对他的教育。语文课上，他开始认字，开始完成写字、写词的简单作业。我总是不断鼓励他，让他继续努力。我相信，每天进步一点点，就会离美好更近一步。

        可是他的成长却往往不如我意，表现好一段时间，就会冷不丁地闯个或大或小的祸。说实话，我心里是生气的，气他的冥顽不灵，气他的不争气。但是气过之后，还是会拉着他讲着他听得懂的、听不懂的道理；描绘他够得着的、够不着的未来蓝图。

        为了全面的了解他，我会经常与他的家长及时沟通。可是，每次来学校的总是他的妈妈，他妈妈告诉我，他爸不经常管他，要管就是一顿揍。所以这孩子从小就不跟爸爸交流。知道这些情况，我突然会很心疼他。原来，每一个生病的天使，心里都曾有过一道伤疤。

        我以为，他会带着淘气，带着顽劣慢慢的长大。可是，在他五年级的时候，他的生活更糟了，爸爸妈妈离婚了，他跟着爸爸一起生活。也是从那时起，我见到了他的爸爸，一个打扮很入时的年轻男人。一个他妈妈嘴里“流连于不同女人身边的男人”。他来校给阿旭办理了住校手续。

        从此，他妈妈来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的变化越来越糟。曾记得，他将学校卫生间水龙头开了整整一夜，淹了整整一层楼。曾记得，他在星期天回家后，翻墙进入邻居家的院子。更有甚者，宿管老师竟在他的枕头下翻出了安全套。听到这样的消息，我是震惊的，也是害怕的，更是羞于启齿的，因为当时我还没有结婚，对于这样的问题，我是束手无策的。我把这样的问题交给了年长的宿管老师去教育。

        那时，我心里对他充满了厌恶。我为有这样的学生感到丢脸。我不止一次希望他能转校或转班，而他，就那样，在我的班里一直“维持”到了小学毕业。

      毕业前夕，我组织学生开了一次“说说心里话”的主题班会，我说，让我们敞开心扉接纳他人，拥抱自己，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好多同学在班会上哭了，他们说父母的不容易，说父母对自己的不理解……而他，并没有哭，他只说，他想长大，想长到自己为自己做主！

        很快，他们毕业了，我也调离了那个学校，很少听到他的消息，很少再想起他。而此时，我再次回到这个小镇时，当我等红灯时，他却早已脱掉校服，以这种形象进入我的眼帘。

        六十秒的红灯很快过去了，而我却难过了好久，好久。

        我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但如此的打扮、如此的举止让我惊讶，让我担心。但我知道，造成他此时境遇的原因有好多好多。但我还是不停地想：既然，曾经，我遇到了他，如果，当时我成熟一点，如果，当时我再有耐心一点，如果，我再富有智慧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从教十几年后的今天，我的心被一头黄发扎得血淋淋的，我开始拷问自己，面对漫长的教育之路，面对红灯亮起时，我们该如何思索，如何探索，如何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