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其早逝，幸其完全─简评《红楼梦》晴雯

文/兔儿爷吃火锅吗

01

        破败的小屋里，面容憔悴的晴雯脱下贴身的旧红绫袄，又绞下三寸许的葱管般染了红蔻丹的指甲，一并交于宝玉。

        接过晴雯的贴身之物，宝玉也将自己的袄儿穿到了奄奄一息的晴雯身上。这恐怕是宝玉对作为一个将死之人的晴雯最后的温柔了。

        这夜五更，病愈发严重的晴雯，终于离开了她曾热热烈烈活了十六载的人世间。

        “你们好生过罢。我从此就别过了！”晴雯的芳魂在梦中匆匆见了宝玉一面后转身离开。从此，世间再无俏晴雯。

02

        晴雯的长相，《红楼梦》中曹老先生通过王夫人的视角描绘了出来：“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王夫人在书中无疑是害死晴雯的直接凶手，自然是极不喜欢晴雯的，可这样几个带着褒义的词却被她用来描述晴雯，可见晴雯着实是个美人儿。

        可是古语常言，“红颜多薄命。”从“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玉环自缢于马嵬坡，到“浣纱沉鱼”的西施沉江而死，多少美人不得善终？小小一个晴雯，生得极美偏偏脾气又如爆炭，地位不高却又心比天高，这样一个似乎并不讨喜的姑娘，恐怕在现代宫斗剧里活不过三集吧。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偏偏让我在红楼无数佳人中对她最为青睐。

03

        关于晴雯的性格，爱者赞其率真磊落，不爱者厌其尖酸刻薄。那么，依我拙见，我始终认为即使她脾气暴躁，她也还是个天真烂漫的痴情女子。

        著名的“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中讲到：端午佳节间，宝玉因金钏儿之事，心情很糟糕。恰巧晴雯给宝玉换衣时失手把他扇子跌折，便训斥了她几句，晴雯受到伤害，便还击了一通，把宝玉"气得浑身乱颤"。而宝玉赴宴回来，见晴雯独坐院子里乘凉，便凑上去搭话，听说晴雯喜欢听撕扇子的声音，就让她将一大箱子的名扇痛痛快快撕尽了，最后晴雯只象征性撕了两把扇子后便与宝玉重归于好了。

        在这一回中，晴雯与宝玉嬉戏斗嘴，赌气撕扇，娇俏风流，尽显小女儿之态，颇有几分娇憨可爱，仿佛此刻她不是宝玉的丫头，而是被宝玉耐心哄着的正闹脾气的心上人。

        还有“勇晴雯病补雀金裘”一回中，贾母赐了宝玉一件俄罗斯进口的雀金裘，宝玉穿上后却不留神让后襟子被烧了指顶大一块洞。急急忙忙差人送给织补匠修补却又无人会补，而宝玉又着急，因为第二天舅舅生日会上就要穿这件雀金裘。病榻中的晴雯见宝玉着急，便打趣道:“拿来我瞧瞧罢。没个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

        拿过雀金裘，晴雯便忍着病痛开始替宝玉补裘，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的针脚里缝进的是晴雯的一腔痴情。恶疾缠身，即使是女红极好的晴雯也是有心无力，补得头晕眼花，只能补会儿歇会儿，终于在四更天的时候将其补好，自己却体力不支终于倒了。

        我想，这时候的晴雯全心全意为所爱的人付出，即使病倒了也是幸福的吧，病补雀金裘的晴雯的确担得起“勇”这个字。

        至于之后与宝玉发生的种种，无一不是嬉笑怒骂中带着少女的醋意与欢喜，曹雪芹先生真是把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写活了！我想我正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活得肆意洒脱，敢爱敢恨，不为封建礼教所累，敢于捍卫自己的尊严。

        晴雯，正是这等级森严的红楼画卷里色彩鲜明的一笔。可惜的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死气沉沉的封建社会是容不得这样一个锋芒毕露的女子的，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婢子。

04

          时隔不久，王夫人因“傻大姐误拾香囊”一事抄检大观园。因晴雯曾痛骂王善保家的，此刻被其反咬一口，在王夫人前诬陷她“勾引”宝玉，在她的挑唆下，王夫人极为生气，前几天在园中偶遇晴雯时留下的不良记忆被王善保家的话勾起，于是命人叫晴雯来对证。

        王善保家的挑唆无异于火上浇油，于是，在王夫人的眼中，晴雯就是一个只会“勾引”她儿子、令她儿子不学无术的“狐媚子”。这次爆发的最终的结果就是尽管抄检表明晴雯是清白无辜的，为了“防患于未然”，王夫人也仍在晴雯已经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情况下，把她从大观园硬给撵了出去。

      刹那间，清白的晴雯从一个有人疼有人爱的丫头变为一个惨遭诬陷却无力抵抗的卑微女子。纵然怜惜这个倔强的姑娘，可事已至此，后来早早的命丧黄泉似乎也是必然的事情了。

05

      前不久在《红楼梦学刊》公众号读到一篇文章，大意是说晴雯若活到现在，估计会变成第二个赵姨娘。其实一开始看到这篇我是很为晴雯感到忿忿不平的，后来仔细想想，文章说的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

        晴雯锋芒太露，偏偏又生得极美，口齿伶俐却往往得理不饶人，在大观园里头得罪了不少人，就连身居高位的王夫人都不喜欢她这样的姑娘。在这样尔虞我诈的社会里，如果晴雯真能活到最后，那么我想，她身上的天真洒脱起码要丢去一大半，说不定还会为了一己私利变得心机极重。那这样的晴雯，也就不是我所喜爱的那个晴雯了。

        所以，借用文章里的一句话“  哀其早逝，幸其完全”，我虽痛惜这样天真美丽的生命无辜逝去，但更为她自始自终都是一个清白的、个性鲜明的女子而为她感到幸运。

        出淤泥而纤尘不染，晴雯正如水芙蓉一般，虽自幼就被卖身为奴，却一直保持着干净的心性，在她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算计与追名逐利，只有把怡红院当成自己的家一般、把宝玉当做至亲至爱之人来守护的深情。宝玉为祭奠晴雯而作《芙蓉女儿诔》，赞晴雯是“芙蓉花神”，我认为她当之无愧。

    夜夜长空霁月光，晴雯的一生，无疑是短暂而又带着光辉的。

                                                            2018.8.31

哀其早逝，幸其完全─简评《红楼梦》晴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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