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己与复礼是双生儿,按辈分我也应该叫太爷。75年发大水以后他们家住新庄的东头。
克己和复礼的爷爷据说是前清的秀才,在村里算是很有文化的人了,这从他们的名字上也可以看得出来。不过这名字解放以后好像是骂人的一样,特别是那几年,我们东头和西头的孩子们打架,如果打输了,就一边往家跑,一边喊着大孩子教我们的口号“克己复礼,打倒孔老二”。
那时候,在村上,我们受的教育,小孩子叫大人的全名那是和造反一样的罪过,在家里那是要被打的,不像现在的很多人,开口老毛、老毛。
叫了他们祖上的名字,感觉就像侮辱了人家的先人,做阿Q式的胜利状,头上的包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这样次数多了,以至于双方一度达成一个协议,以后打架骂人,不能提老哩的名儿,否则对方有权告老师。
说起老师,在学生们的心里,那也是天,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慢。
这些老师其实也全是村里的人。全部是民办的,按辈分也是叔叔、大爷、嫂嫂、婶婶的。也许昨天还是下地干活,说缺老师了,村里的几个干部一商量,说是老师就是老师了。一旦当了老师,在我们这些孩子们心里,立马就有了崇高的威望,似乎掌握了对我们生杀的大权。学生见到老师,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而老师似乎也很自然的觉得被家长赋予了特权,可以对我们进行体罚,拿教鞭敲头、拿粉笔头砸脸、拧脸蛋、揪耳朵、脚踹屁股等等,好像没听说哪个家长因为孩子受体罚闹到学校的。也没听说那个孩子,因为被体罚跳楼的。也是哈,那时候村里都是草房,哪有楼。
克己与复礼都信佛教,每月的初一、十五去联寺村的庙上吃斋上香,平时会到我们村上火神庙烧香。
克己死过两次,第一次是被蛇咬死的。
哪一年腊八,晚上要熬腊八粥,克己奶要做饭,家里的柴火不耐烧,让他去村边上,他们家的柴火垛上,抽几根树根啥的硬柴火。他到了柴火垛,刚掏了几支干树枝,从里面掉下来一根花颜色的,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冻僵的蛇。克己拿起来,有心扔了,又想自己把它弄出来的,要是蛇冻死了,也算自己杀生,于心不忍。就随手和柴火已经放进了篮子,准备找个地方把蛇放起来。
回家把篮子放在灶台前,烧火做八宝粥。天擦黑的时候,续柴火,往篮子里一摸,就觉得虎口一疼,一看手上两个牙印,被蛇咬了。心里就是一慌,当时就觉得头晕气短。
他儿子听见叫声,进来一看,当时就要把蛇打死。克己忙制止,都已经咬了,打死它有啥用?再说是我弄柴火才把它惊动的,找个地方把它放了吧。
他儿子提起蛇,出了家,想想气愤不过,到底把蛇打死了。
等我大爷爷带着药箱,从家里赶过来的时候。克己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大爷爷看看说,这是土谷蛇咬的,幸亏它刚才没完全醒,毒性不大。不过我这也没药,你看看能不能抗过去吧。
晚上克己就开始昏迷不醒了。
七天以后,克己醒了,开口就说饿了,吃完了一碗粥说,我死不了了,火神爷说的。
以下是克己事后讲的。
他说,他正睡着的时候,有两个公差一样的人,把他叫起来,让他跟着走。他回头看看,看见自己还在床上躺着,心里还纳闷。
那两人把他带到村边的火神庙里。进庙门一看,庙还是平时的样子,只是上面不再是泥塑,而是一个真的火神爷,地上趴着一条蛇,正是咬他的那条。
火神爷对他说,那条蛇被你儿子打死了,它把你告下了,你说说吧。
克己一听,气的叫到,我一辈子乐善好施,吃斋念佛,与人和善,有一点惹人不高兴,就心里忐忑好久,听别人说一句二话,我就反思很久,处处事事为人着想,生怕辜负了别人。这次我好心救你,你却咬我。你还有一点良心,你这样欺负老实人,你不会心痛吗?
蛇听完,慢慢的说,我这辈子是蛇,有嫉妒心、恶毒心,就是没有良心,我吃小鸡,鸟蛋,缠猪,咬人,都是我的天性,我从来没有觉得有啥不应该,也从来没有受过啥内心的谴责,我按我的本心活着,从来也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倒是你们这样的人,有良心、守规矩的人,做一点点的不合礼数的事,就觉得良心不安,寝食不安,甚至于思虑成病,早夭早亡。
火神爷听完,默默无语。许久才说,这也许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的原因吧。不过就算这样,如果世上都是你这样的恶人,再轮回人道还有啥意思。这也可能是你一直不能托生为人的原因吧。说完就让人把克己原路送了回来。
克己后来照样得吃斋念佛,一直活到8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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