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离开故乡,十四岁第一次回去。
有一天,我正坐在姥姥家的火炕上听舅舅和妈妈聊天,不知是我大姨还是二舅妈在外屋喊我和姐姐:“姐俩儿快下地,你爸爸来找你们了!”
我第一时间跳下地穿鞋。当时是冬天,我穿一双绒面的系带棉鞋。我的手剧烈颤抖,比心跳还快,怎么也系不上鞋带。
花了很长时间穿上鞋,我和姐姐都看向妈妈。妈妈的眼眶就在那一瞬间红了,她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我和姐姐走到院子里,看见爸爸站在大门外。我心里恨意顿起,难得他有自知之明,不好意思再进我们何家的大门。
走到他面前,我看了他一眼。多年不见,他比记忆里老了。我心酸难忍,泪水滂沱,姐姐大哭。
我们跟着爸爸去了爷爷奶奶家。他们家在另外一个镇,距离不远,搭长途客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多年前爷爷开了一家饭店,生意起来后,他和奶奶把家搬到饭店后院,然后一直住在那。
饭店的招牌褪色了,门面也显得破旧,但爷爷奶奶看起来变化不大,可能老人老得更慢些。爷爷仍是系着白围裙,有些驼背;奶奶头发全白,一口假牙,但双眼还是那么明亮,眼神依然凌厉。
我们和爷爷奶奶感情不深,见面以后爷爷感慨了几声,就又进厨房忙活去了。我们来到后院,坐在屋子里说话。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清,晚饭吃了什么也没印象,只记得饭后爸爸要走,回他自己家去。我很难过,但什么都没说。姐姐则不同,她拉着爸爸的手,不让他走。
见姐姐哭了,爸爸也不忍心,就没回去。我们三个在暖气片旁边坐着,又说了半夜的话,我只记得他反复说:我女儿都这么大了,我俩女儿都长大了。我心里有时感觉暖,有时感觉冷。
第二天,爸爸把我和姐姐送回姥姥家门口,他对我们说:“进去吧。”我们就进了院子,没说再见。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真的没再见过。
二零一九年我回沈阳,听说我爷爷早些年已经去世,奶奶还活着。饭店交给我叔叔打理,爸爸一个人去了营口某地打工。
二舅妈说,爸爸的儿子在北京某某大学的食堂里当厨师,他儿子的妈妈也在那附近打工,以便照应儿子。
多可笑啊。你们都不知道我就是在那上的大学吧?不仅是同一个城市,而且就是那所大学。
幸好我已毕业多年,近年也没回过学校,不可能在母校食堂碰到爸爸的儿子。
否则,命运可太会玩弄人于股掌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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