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子里有一只公鸡,五年了我从来没听过它打鸣。伯父说:“这只公鸡很老了,从山上养鸡场抓回来的时候已经10岁了,怎么还叫得动。”
在原始的村庄里,没有公鸡打鸣的早晨就像不放葱的混沌,索然无味。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每天的凌晨三点多,在乡村里就能听到公鸡的打鸣声了。每到这个时候,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公鸡都会不约而同地扯着嗓子仰天长鸣,哪怕是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或是在一个刮大风的晚上,公鸡群鸣绝对能打破一个村庄的宁静。打鸣报更是或许是一只公鸡的本能,更多时候还能在鸡群里保有地位。但这只公鸡,只能安安静静地卧在草蓬上,一把年纪了,看什么都觉得平淡了。
其实按常理说,没有一只公鸡能够活到老的,它们本来也活的不长。什么春节、十四节,平时再敢在鸡群里叫嚣的公鸡都没能活着跳下中国人的祭台。我看见那些鸡冠顶立,毛发茂盛的公鸡,都被伯父他们扼住脖子划一刀,再进到滚烫的开水里面拔光全身的毛。再威武的战袍最后也只剩下鸡尾上的几根,然而那只是作为祭品的标准形式。
我想它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被宰,要么活出了些什么,见识一定很广了。像人一样,年轻时候行医走遍天下,医术一年比一年好,老了能安安分分回村里过着安详的老年日子——起码附近的老大爷是这样的。伯父说,它在山上的时候立了不少功劳,别看平时在鸡群里横着,黄鼠狼和偷鸡贼接近鸡圈的时候不仅带着鸡群逃回平房里面,还能打几个响鸣叫我们出来捉贼。果然它活了这么老,确实是积攒了不少经验。
一只兢兢业业的公鸡,即使老得打不出响声了,还是会敏捷地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机。春季的传染疾病流行,山上鸡圈的鸡不是蔫蔫的,就是伸直了腿躺下了。老公鸡挪动骨瘦如柴的身板,拖着地上的泥沙来到伯父面前,用早已磨钝的嘴巴在地上划来划去。伯父了解它的心声,抱起它放在小摩托的前篮子就往山上跑。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看见它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慢慢接近的山头,像是回到它原本该有的归宿。
伯父把生病的鸡群都隔离开来,关在笼子里,其他人叫来了兽医,一只一只地打药。我走到鸡圈门口,看见老公鸡拖着陈年的老镯子步履蹒跚地走向一只只看似健康的鸡,用大翅膀朝他们扇去。伯父赶忙又将它们隔离,再在鸡圈附近喷些药水。
我们都回去了,那只老公鸡还是站在鸡圈门口的空地上。伯父说,让它在这儿守着吧,它有它的使命。但是我想,没有人能够听懂一只鸡的鸣叫,它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使命,它长期占有的地方它就认为那里是它的领地,不能容忍任何东西破坏,即使它老得不能再打鸣。
凌晨三点快到了,我打开窗,看向远处山头的方向。那里被黑夜笼罩着,盈凸月的月光渐渐消失,我好像看到弯曲的山路上有一个踱来踱去的身影,寂静的山谷里传出一声低沉沙哑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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