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天堂

        送完外卖回到出租屋，白亚军连外套也不脱，就那么大剌剌地倒在了床上，破旧的木板床“嘎吱”了一声，便没了声息，廉价的节能灯光之下，白亚军疲惫的面孔被照得发白。

        刚送完一单外卖，白亚军便马不停蹄地准备赶往下一家，但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妈，你好好在家养病，少干点农活，等到时候我会多挣点钱给你寄回去的。”挂了电话，白亚军便立马换了一副神色，急急忙忙地骑车冲上了大马路。凭借着还算娴熟的车技，白亚军钻进了汽车与汽车的缝隙间，沿着一条条狭窄但却通畅的小道一路畅行无阻，但就在快到转弯路口的时候，一辆奔驰的车门突然被打开，白亚军急忙减速，心一下就吊到了嗓子眼儿，幸好发现及时，最后在只差近一米的距离时，白亚军及时刹住了车。还没等他缓过神儿来，下车的奔驰车主就指着他一顿破口大骂，“穷逼”“社会垃圾”“下等人”等侮辱性词汇一股脑儿地涌向白亚军，白亚军的头脑感觉到了一瞬间的眩晕，但是很快他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骑车赶往外卖地点。

        手中的笔被紧紧地攥着，白亚军看着眼前的初级会计教材，忽然感觉心像被谁狠狠一把揪住了一样，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急促的呼吸声在狭小封闭的出租屋内响起，但很快又止住。这时的白亚军在内心默默下定了决心，他要进行成人自考，他要翻身赚大钱，他要带着母亲从此摆脱这种憋屈的人生。

        人一旦将内心的欲念摆上台面，那么接下来的很多事情都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通过两年多的自学，白亚军最终考上了一所重点高校的本科，当时还坐在网吧里查成绩的他在一瞬间就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来回看了好几遍屏幕，那双竭力睁大的双眼饱含着对于未来简单的希望和对于金钱的巨大渴望。

        入学后，脱产学习的方式让他不得不辞掉了送外卖的工作，但为了赚学费和赡养母亲，白亚军还是找了一份在酒吧的兼职。这天刚兼职完回到寝室，白亚军憋得慌，急急忙忙地就往厕所钻，一推开门闯进去就看见室友班可铭站在那儿吃着什么药，班可铭听见开门声赶忙回过头来，眼神在和门口的白亚军接触的一瞬间躲闪了几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他随口和白亚军问候了一声便步履匆匆地往门外走，白亚军视线下移，在班可铭经过的一瞬间瞟到了他手中拿着的药瓶子，内心在一瞬间翻腾了起来，但表面上神色丝毫未动。上完厕所之后，白亚军拿出手机默默地在搜索栏输入了几个字，当“艾滋病人用药”几个字在屏幕上出现时，白亚军的神色当中出现了一丝惊讶和恐惧，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身边会有一个艾滋病患者。但惊讶了一会，白亚军也就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了，心里想着自己平时和班可铭保持点距离也不会出什么事。

        看着自己手中才写了一小半的论文，白亚军感觉到了一丝烦闷，他走到床边慢慢坐下，身旁的手机屏幕紧跟着亮了起来，白亚军拿过手机一看，果然是酒吧经理的短信。看完之后他内心无奈道，得了，这俩撞一起了。但再多的抱怨在此刻也显得无济于事，于是白亚军随意把手机扔在一旁，打算想个办法先解决论文的问题。当他的视线扫过班可铭的座椅时，桌面上的几张纸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好奇地走过去翻了翻，看见是论文作业就百无聊赖地准备回到自己的床边，这才刚走了几步，他就停住了脚步，等他再次回到自己的床边，班可铭桌上的论文很明显就不见踪影了。不一会儿，班可铭推开寝室门走了进来，看见自己空荡荡的书桌时，他四处翻找，甚至把垃圾桶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但论文还是没有找到。他拿起手机给白亚军发了条消息，对面回复的很快，照得人脸发光的屏幕上只有三个简单的字:不知道。

        白亚军这几天整天早出晚归，很少在寝室出现，一方面是因为心虚，另一方面是因为酒吧最近出现了一个肯提把他的人——杨光，人称光哥。光哥当众表明他看中了白亚军的勤劳踏实，要他先在酒吧好好干，等到时候有机会了带他一起闯事业，白亚军被夸的飘飘然，仿佛发财的日子就在明天。殊不知在背后是自己已经被揭露的真相，当班可铭找到白亚军质问的时候，白亚军被这劈头盖脸地一问，瞬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想解释，但是又没什么理由解释。班可铭见白亚军不说话，便推了他一把，白亚军被推得恼火，便破口大骂:“你就是个活死人，患了艾滋的人论文写的再好又有什么用！”话音一落，整个寝室就陷入了窒息一般的安静之中，班可铭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白亚军，白亚军看见班可铭这样忽然感到有些后悔，但一想到酒吧的兼职，他便又觉得释然，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以后有钱过好日子，班可铭他没有以后，所以我没做错什么。

        自打那以后，白亚军就时常抄袭班可铭的作业，班可铭想反抗，但是白亚军的威胁好像还在耳边回荡着:你敢说出去，我就让你得艾滋的事全校人都知道。班可铭妥协了，他没有多余的选择余地，而白亚军的心底则莫名涌现出了一股别样的情绪，他喜欢上了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而之后，在光哥的介绍下，白亚军开始在网上卖护肤品，本来白亚军还有些迟疑，怕亏了回不了本，但光哥一再向他保证，并且带他去生产工厂参观，告诉他，好好干，以后这座工厂说不定就是他的了。白亚军看着忙碌运转着的工厂，心中不禁慢慢勾勒起了未来的美好图景。

        这天白亚军急匆匆地冲进酒吧，直奔光哥的办公室，推开门后，一派堕落的景象涌入了他的视野，人前光鲜的光哥此刻正和几个同样精神萎靡的男人吞云吐雾。白亚军感到有些慌张，他吞吞吐吐地想对光哥说些什么，但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光哥镇定的抬头看了看白亚军一眼，之后便若无其事打发走了那几个男人。弹了弹胸口还残留着的一点粉液，光哥边走边问白亚军有什么事，白亚军紧接着就断断续续交待了自己发现护肤品造假的全过程，说完之后，他偷偷抬头瞥了一眼光哥，本以为他会感到惊讶和愤怒，但是光哥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此刻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一瞬间，他就什么都明白了，想质问，但是白亚军好似一下失去了所有胆量，他没有勇气。看着白亚军畏缩的模样，光哥笑了笑，走近了几步对白亚军进行安抚和说服，刚开始白亚军的内心是抗拒的，毕竟这是犯法的勾当，但是光哥一再的担保和护肤品巨大的利润让他逐渐开始转变想法，他朝光哥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我不会是那万分之一的。

        毕业那天，白亚军还站在学校的广场上等着拍毕业照，此时已经赚了一大笔钱的他自然不担心就业的问题，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停留着，好像他能一直这么笑下去。班可铭看着身旁的白亚军，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厌恶与愤恨，兴许是班可铭的目光过于直白，白亚军随即转过头来对着班可铭轻蔑的笑了笑，班可铭在一瞬间握紧了拳头，白亚军低头看见，抬起头来之后便迅疾挥拳给了班可铭重重一下，班可铭接连倒退几步，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抬起头来之后，只看见白亚军正做着口型:活死人，班可铭愤愤地咬紧牙关，但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反抗。不一会儿，白亚军被老师叫去了办公楼，看着白亚军离去的身影，班可铭“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仿佛这样就能让白亚军像这口唾沫一样蒸发于人世。而白亚军最终没能回来拍完这张毕业照，消息在下午传遍了整个院:他卖假货被人举报，现在被拘留在派出所。班可铭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狂喜，他觉得大快人心，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冲回寝室，在自己上锁的柜子里抽出一堆资料，往办公楼的方向跑去。 班可铭忍气吞声几年，一直保留着白亚军抄袭他论文以及其他学业作品的证据，本以为这些纸张会一直待在那个黑暗的柜子角落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灰尘掩盖，但这一天，他总算是等到了。

        当白亚军被警察彻底带离学校的那一天，班可铭远远地站在楼顶上观望，看着白亚军一点一点缩小在视野里的身影，周围的景物好像就在一瞬间被放大了，他的眼中不再只是恨意，在这一刻，有光涌了进来。

        坐在警车内，白亚军握紧了拳头，使劲地将头埋入胸口，郁积着愤怒与不甘的双眼也变得通红。一阵摇晃之后，警车忽然停了下来，一阵阴影随即也笼罩过来。白亚军抬头一看，是一个人被警察押了上来，四目相对，光哥的面孔清晰的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