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酒索面的陈年记忆

      清晨，从曹村的莲清园赏荷出来，已是饥肠辘辘。沿着小道准备折返，一家“曹村索面”的门店匾额赫然入目，和着缕缕徐风，那些姜酒索面的陈年记忆，恣意铺开。

    《论语•乡党》中有言：不撤姜食。每餐都要有姜，孔夫子无疑是姜的忠实拥趸。姜，历来便是一道美食，它可作为一道正菜，比如嫩姜炒牛肉，鲜美无比。而今姜用作调味料，无论大菜小菜，尤其是荤菜，都能见到姜的踪迹。

      我对姜没有半点好感，老远闻到姜味，便会绕道而走，偶尔误食带姜的菜肴，即便仅就几根姜丝，腮帮子也免不了肿上个几天，苦不堪言，愤愤地对其咒骂上几句。家中的老人听到了，总要为其平反，他们一致认为，姜是个好东西，感冒风寒，熬一碗姜茶，咕噜几声入喉，立马汗出如浆，姜入寒祛，一身轻松。

      姜有此妙用，但实在难加恭维。本身乃血热之人，免不了三天两头地浇凉茶，偏偏口味喜好偏重，每回大快朵颐之前，暗自思忖好退路，回头凉茶须灌三壶，再不妥协就来一盘冰镇苦瓜，将它视作压轴大戏，把希望寄予强大的苦瓜，相信它定能克热制火。

      我开始颠覆自己对姜的看法，重新审视自己对它的刻板印象，我试着去品尝那种微辣的酒味，那少许的冲鼻感，那嚼动起来有点像草茎的菜头干，那味儿堪称够呛够足。三回四回后，居然觉得味道蛮不错，甚至越来越香，而后，额前、脖颈处，小小的细珠儿渗出，浑身像被打通了任督六脉，每个细胞似乎都被无限撑大，呼吸来得那般畅快。

      汪曾祺老先生说，厚重的人生，世间万物的悲喜之心，轻描淡写地藏在一盏一茶，一饭一蔬中。此话甚是认同，姜酒索面总是喜欢跟喜事绑在一起。每逢邻居家新添宝宝了，自有姜酒索面飘香来，邻居不惧麻烦地亲自送上门。有时候回家迟了，楼梯上便闻到了姜酒的醇香，挂在门把上的姜酒索面，流动着人情的脉脉温暖。姜酒索面，放置于碗里，盖着大帽儿，筷子上演着争夺大战，三脸蛋开始舒张，全身毛孔沁出细汗，不知是吃出来的，还是抢出来的，抑或是笑出来的。那些吃姜酒索面的记忆，全是热气腾腾的。

      从此，对于姜酒索面，欲罢不能。

      而记忆中的这碗姜酒索面，更是让人难忘。

      满满当当的海碗，两只诱人的荷包蛋，泛着金黄色的亮泽，软哒哒地铺在喷着香气的剁碎了的香菇上。浓郁的姜酒香扑鼻而来，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每一角落浸润着这种姜酒香。它瞬时唤醒了沉睡的味蕾，条件反射下，口水似决堤而出，潜藏在暗箱底的陈年记忆被彻底掀起。不再顾及形象，狼吞虎咽之下，片刻间碗已见底，再咂巴咂巴嘴，直叫一个酣畅淋漓。

        这碗姜酒索面，我们取名为“幸福”。幸福的因子在空气中流动，幸福也是有脚的，她跑到我们身边，围着我们绕圈圈，爽朗地畅怀大笑，我们的内心被一种充盈的满足感所萦绕。弄堂里的姐妹仨儿再度相聚，庆祝着一个小生命的诞生，庆贺着爱与希望的降临。在这碗姜酒索面的袅袅香气里，消沉的时光已经远离，由衷祝福亲爱的朋友，曾淡出我们生活的姐妹再度回归。

      生活固然清苦，可那些烦心事，那些苦难，会随着姜酒的醇香，仿佛穿过肺腑，抚慰心灵的忧伤，让人生出快乐的羽翼。

        人间烟火气，最是抚人心。那些“姜酒索面”的记忆，如陈酿，越闻越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