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如果你想听一个及其庸俗的开场白的话,我不妨这样告诉你:
生活就是一场荒谬的表演,也许你什么也不会,但就是被安排在舞台上的某个位置,手里攥着自己也许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乐器——你的手指草草划过几个品,扒拉几下弦,发出一阵声音,也许有人听到了,另外的人没有听到;那些听到了的人又会自动分为三派,要么就是很喜欢你的声音的亲密派,要么就是很厌恶你的声音的疏离派,要么就是在你面前,从来不显山露水的平静派。
还是在生活这个舞台上,在你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行色匆匆地上场又下场无数的人,你的目光聚焦的当然是那些你熟悉并亲密的人,但那些你自认为十分熟悉的身影,却可能在你眨眼的瞬间消失不见,目光里的人好像都改变了位置,一下子和你原来熟知的那个世界完全不一样了。
仍旧是一眨眼的功夫,你熟悉的那些身影也许会回来几个,大多数就好像消失在这个舞台上了,在纷乱的乐器和错杂的电线中,你找不到去追随它们的路,也看不到自己该如何走下舞台的出路。
对于徐小福来说,他现在的境况就十分契合上面这段矫情而庸俗的文字——石小显就这样,抱着一把乐器,凭空出现在这个光影交错的舞台上。紫色的追光从石小显的头顶打下,石小显的表情一下子隐藏在黑暗里了,这让徐小福感到陌生,不过也就是陌生。
徐小福忘记了表达和好友重聚的喜悦,只是这么怔怔地望着石小显。
石小显被他盯得有点不耐烦了,念叨着:“你咋了?看啥呢?再不开车海都要干了。”
徐小福转过头去,没有忘记吞一口攒在口腔里的口水,发动了汽车。
石小显的心情不赖,摇头晃脑地用撅起的嘴巴唱起了小调,只是难听得像被福尔马林浸泡了无数天的尸体,有一种粘腻而令人作呕的奇怪感觉。
徐小福终于按耐不住问了:“你啥时候上车的?”
按照徐小福的构想,石小显会告诉自己他是如何悄无声息打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后座,扔下包,关上车门,然后忘记了与自己打招呼的。
但是没有。
石小显说:“我一直都在车上啊。”
徐小福设定好的情节全部作废了,他好像陷入了一阵恐慌,一切都好像自己传进一条并不合身的裤子那样不搭调。看石小显好像并没有觉得奇怪,唯一觉得不搭调的好像只有自己。从刚才起就是如此,徐小福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格格不入的人,他搞不清这条路开向哪里,他搞不清石小显为什么突然消失又出现,他搞不清祥子望向窗外的天空的眼神,喝那杯酒的用意,他搞不清警察叔叔为什么在那里搭上祥子的车,为什么连同石小显一起离去——他最终搞不清自己和石小显为什么要出发,从哪里出发,什么时候出发的——
是啊,我们是从哪里出发的呢?
徐小福暂时忘记了石小显魔幻般的出现,将思绪一点一点推回他们出发的那天,他越是努力地回忆,越是搞不清。
最后在徐小福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竟然是老江的那张脸,老江的眼神飘渺,直指那尊纪念碑。老江的头发已经比十几年前教徐小福时少了好多了,老江的旁边,是徐小福和石小显,同样望着那尊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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