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清晨五点仍在熟睡向在火车站候车的人致歉。

文／小婊妹

这是小婊妹读女诗人诗歌计划的第1篇

平时喜欢读诗，有时在街上读，有时在直播平台映客（房间号：60506908）读。

梦想是无所不在地去读诗。想用诗歌做一个道场，看看能不能召唤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灵来。

又因为女人被读得太少了，所以有了这个读女诗人诗歌计划。

在一颗小星星下

诗人：辛波丝卡

译者：陈黎，张芬龄

解读：Biaomei Xiao

我为称之为必然向巧合致歉。

倘若有任何误谬之处，我向必然致歉。

但愿快乐不会因我视其为己有而生气。

但愿死者耐心包容我逐渐衰退的记忆。

我为自己分分秒秒地疏漏万物向时间致歉。

我为将新欢视为初恋向旧爱致歉。

远方的战争，原谅我带花回家。

裂开的伤口，原谅我扎到手指。

我为我的小步舞曲唱片向在深渊呐喊的人致歉。

我为清晨五点仍在熟睡向在火车站候车的人致歉。

被追猎的希望啊，原谅我不时大笑。

沙漠啊，原谅我未及时送上一匙水。

而你，这些年来未曾改变，始终在同一笼中，

目不转睛盯望着空中同一定点的猎鹰啊，

原谅我，虽然你已成为标本。

我为桌子的四只脚向被砍下的树木致歉。

我为简短的回答向庞大的问题致歉。

真理啊，不要太留意我。

尊严啊，请对我宽大为怀。

存在的奥秘啊，请包容我扯落了你衣裾的缝线。

灵魂啊，别谴责我偶尔才保有你。

我为自己不能无所不在向万物致歉。

我为自己无法成为每个男人和女人向所有的人致歉。

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无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辩解，

因为我便是我自己的阻碍。

噢，言语，别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又劳心费神地使它们看似轻松。

诗：

我为称之为必然向巧合致歉。

倘若有任何误谬之处，我向必然致歉。

mei说：

必然和巧合是一对恋人，热恋中的恋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

任何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即将发生的事，都是它们共同作用的结果。

你道歉，它们会羞涩地笑一笑，然后互相看看，走了。

诗：

但愿快乐不会因我视其为己有而生气。

mei说：

快乐怎么会生气呢，快乐被你拥有，它会很快乐。离开你，它就生气了。

当然，我理解你的心情：实在太快乐了，想分给别人，想分给不快乐时的自己。

可是快乐不这样想，它是一个即时神，一个享乐主义的少年。它才不管不快乐的人和不快乐的时刻。

一旦附着于身，它就全心全意地显灵了。

诗：

但愿死者耐心包容我逐渐衰退的记忆。

mei说：

但愿你自己能解脱于对死者记忆逐渐衰退的愧疚，并有耐心包容自己的衰退。

死者和时间是一道的，它们属于永恒，而你只拥有此刻，没办法的。

诗：

我为自己分分秒秒地疏漏万物向时间致歉。

mei说：

只拥有此刻，此分，此秒，万物啊是时间不让我去找你，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诗：

我为将新欢视为初恋向旧爱致歉。

mei说：

旧爱也有自己的新欢呢，他不接受你的致歉。或者你们互相致歉，互抵算了。

诗：

远方的战争，原谅我带花回家。

mei说：

买一束花回家，电视新闻正在报道战争。看看手中的花，花飞进电视，黑白的画面变成彩色，断壁颓垣都种满花。

诗：

裂开的伤口，原谅我扎到手指。

mei说：

小时候吃饭不小心咬到舌头，妈妈会要求我跟舌头说：舌头舌头，对不起。说完好像就没那么疼了。

手指手指，对不起。好吧，原谅你了。

把疼痛转移到愧疚，再把愧疚转移到原谅。是了，有能力原谅的人，总是快乐一点的。

诗：

我为我的小步舞曲唱片向在深渊呐喊的人致歉。

mei说：

听小步舞曲唱片的人和在深夜呐喊的人，是同一个人。

诗：

我为清晨五点仍在熟睡向在火车站候车的人致歉。

mei说：

因为清晨五点仍在熟睡的人和清晨五点在火车站候车的人，也是同一个人。

诗：

被追猎的希望啊，原谅我不时大笑。

mei说：

被追猎是希望的宿命，被追到是希望的终点。

被追到的那一刻，它就如同朝露遇到太阳了，就散无形迹了。

人生两大痛苦，欲望得不到满足和欲望得到了满足。

所以希望并不在乎你是大声嘲笑还是大声鼓励，因为宿命已定啊终点已定了。

诗：

沙漠，原谅我未及时送上一匙水。

mei说：

一匙水解渴不了沙漠，但如果人人都送上一匙水，沙漠也不一定变成绿洲。变成走不进去的沼泽地也是有可能的。

诗：

而你，这些年来未曾改变，始终在同一笼中，

目不转睛盯望着空中同一定点的猎鹰啊，

原谅我，虽然你已成为标本。

mei说：

是死了，可是又那么像活着呢。那么像活着，可是又动不了呢。

这些年来未曾改变，是你的心愿吗？

本来可以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花变成了永生花，本来可以吃掉的水果装进防水树脂里变成了首饰。

不知道为什么，一动不动，就让人很想对它抱歉呢。即使这是它自己的心愿。

是人拥有太欢脱的生活了吧。

诗：

我为桌子的四只脚向被砍下的树木致歉。

mei说：

看到桌子，看到桌子的四只脚，看到树木，看到树木被砍下，看到疼，看到鸟儿无处栖息，看到累，看到无脚的雀仔一直飞呀飞，累了只能在风里睡觉，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诗：

我为简短的回答向庞大的问题致歉。

mei说：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庞大的问题等待回答，它无差别对待庞大的回答和简短的回答。就像月亮无差别地洒它的光，人间万姓仰头看，它就满足了。

你听到了问题，它就满足了。

诗：

真理啊，不要太留意我。

尊严啊，请对我宽大为怀。

存在的奥秘，请包容我扯落了你衣裾的缝线。

灵魂啊，别谴责我偶尔才保有你。

mei说：

真理，我看不到你，你也不要太留意我。

尊严，我有时会抛弃你，请对我宽大为怀。

存在的奥秘，你穿的衣服很结实了，放心吧，我扯落的缝线并不对你造成裸体的威胁。但它会让我开心一阵子，然后失落一阵子，呵，然后被你嘲笑一阵子。

灵魂，我也想时刻保有你啊，你是那样积极地催促我去寻找真理，去披上尊严，去探究存在的奥秘。

那么告诉我，你离开我的时候，都去了哪里呢？

诗：

我为自己不能无所不在向万物致歉。

mei说：

我为自己不能无所不在向万物致歉。存在于每个角落的每个物，我们只能各自安好了。

诗：

我为自己无法成为每个男人和女人向所有的人致歉。

mei说：

高考作文模拟题目的一段导语中的一段话：把自己当自己，把自己当别人，把别人当别人，把别人当自己。

英国诗人John Donne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

我为自己无法成为每个男人和女人向所有的人致歉，也向所有人中包含的自己致歉。

诗：

我知道在有生之年我无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辩解，

因为我便是我自己的阻碍。

mei说：

所有这些需要道歉的事情，我并没有很好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我的存在界定了我的不存在，我站立的地方将我与其它地方分开，我挡住了我自己的影子。我无可奈何，我必须道歉。

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事。

诗：

噢，言语，别怪我借用了沉重的字眼，

又劳心费神地使它们看似轻松。

mei说：

言语，谢谢你借给我用，除此之外，我别无所依啊。

你会原谅我故作轻松的沉重，就像你会原谅我故作沉重的轻松，我知道。

我们同样在一颗小星星下，同样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