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

作者: 老绵羊七夕 | 来源:发表于2023-04-07 15:27 被阅读0次

如花与阔少爷陈振邦相识于怡红院的一场宴会。

彼时如花正身着男装惟妙惟肖地唱一首戏曲,振邦一见,即刻被这个即使男装仍然一身英气的俊俏妓女深深吸引,一曲终了,如花离开宴会,却将背影印进振邦的心里。

宴会上大家把酒言欢,这期间,如花又换回女装来向大家致谢,一盅饮尽,她又掉头离开,这次,振邦的心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第二天,振邦按捺不住对她的想往之情,又赶到怡红院来,如花一开始并不认识这位十二少,不过基于好奇,她还是去接见了这个男人。

见面之后,她发现这个男人跟以往的嫖客不一样,他不仅长相俊美,而且还十分温和,如花无论用什么方式来搪塞他,他总是一脸温柔地笑着等待。

如花晾了他好几次,他依然不离不弃。

他一会儿在桌子边正襟危坐;一会儿剥开桔子静等如花到来;一会儿又将房门打开,他自己则躺在木制的长凳上。隔着一条长廊,他就那样放肆地注视着如花在对面走来走去。

如花身材高挑,身形纤瘦,合体的旗袍勾勒出她柔美的曲线,振邦看在后头,一脸邪气外现。如花一回头,看着他那副痴痴的模样,突然之间,她便感觉出这个男人的可爱来。

第二天,振邦又来妓院,第三天还来,第四天,第五天,风雨无阻,从不间断。看来,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富家少爷家中有钱,不惜重金置买烟花,渲染整个妓院,只为宣告如花独一无二;他甚至还买来一张西式双人床,是为了这个心爱的女人能够睡得舒适、安详。

如花被他的柔情打动,很快与他坠入情网。从此,她拒绝接待其他嫖客,只专心侍奉振邦一个人。

时间来到一九八七年。

一天晚上,在报社工作的小袁临近下班时分,遇上一个身着旧式服装脸上化着浓妆的女人,这个女人娇弱、苍白,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忧伤之美。

她就是如花。

如花告诉他,她想登一则寻人启事,内容是“十二少,三八一一,老地方等你,如花。”

这是只有他和十二少振邦才能看懂的暗语,

小袁虽不懂暗语,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告诉如花登报需要先交钱。

遗憾的是,如花身上不占一文。

小袁告诉她,没有钱不能登报,况且,就算登了报,按照时间先后,最快也要等到后天才能见报。陷入困境的她,只好离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便不见了身影,感觉就像一阵来无影去无踪的清风。

小袁虽感到吃惊,不过,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下班后,小袁往回赶,走到一条胡同时,他突然感到身后有一阵凉风,转头却又没见人,这时如花又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身后飘然而至,等他再回过神来,如花已经逼真地站在他的面前。

小袁是一个善良的青年,见女子单薄又有些许可怜,也没有对她置之不理。得知小袁家住石塘嘴,如花便告诉他,她之前也住在石塘嘴,只是现在因为物是人非,她伤感地发现,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小袁心肠好,他将如花带出胡同,为她指明去石塘嘴的方向,便一个人自顾自去吃宵夜了。

可谁知,如花依然悄悄地跟到了他的身后。如花来到他身边,向他打听路边摊算命会收多少钱,小袁如实汇报得收二十块。

当然,如花肯定是没钱的,看到姑娘窘迫,他又掏出钱包,给了如花五十块。

如花当即就去找算命先生,她抽到了一个“暗”字。算命先生将暗字拆解为两个“日”,是吉兆,代表她要找的人尚活在阳世,这给了如花莫大的信心。

不过,她回头看餐桌,小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走了。

她根据小袁指明的方向上了一辆公交车,巧合的是,到站的时候,小袁也走了上来。

如花前世是个性格很活泼的妓女,对人对事都是落落大方。再次见到振邦,她又像一个老朋友一样热情地招呼他,小袁只好在如花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又开始攀谈起来。

如花缓缓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她不忌讳谈到自己走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如今,时光已过去五十三年。

小袁这才意识到,他今晚碰上的奇异女子,是一个死去多年的女鬼。

他霎时吓得跳了起来。

看着他一副浑身哆嗦的样子,如花无奈地走下了车。

等到到了石塘嘴,那是小袁回家的必经之路。小袁走到路上,却见如花站在路边,她的旧式旗袍显得她与这个世界如此格格不入,她纤瘦,单薄,站在昏暗的夜灯下,显得那么我见犹怜。虽知她是一个女鬼,但小袁还是情不自禁地向她走了过去。

如花一扭过头来,也看到了小袁,只是这一刻,她哭得满脸梨花带雨,一看到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即刻心就软了,于是,在如花的要求之下,他干脆将他带回家中。

不过,小袁是有女朋友的,他本人也是一个正直青年,只是,带一个美丽的女鬼回到家中,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为好,于是,他将此事电话告知了女友阿楚。

听到这样的消息,阿楚要炸毛,她风风火火赶到男朋友家中,一推开房门,即看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鬼一袭旗袍亭亭玉立站在窗前,顿时炉火中烧,转身就要跟小袁恩断义绝,小袁将她硬拽回来,向她极力解释对面那个女人不是人。

阿楚带着愤恨的心情,这就要拉着如花进卧房检验她的真身。

但当她将手伸进如花胸口之时,不仅触及到这个女人浑身冰凉,她还发现,她果真没有心跳。

阿楚吓得浑身打颤,冲出门去一下子扑到小袁怀里。

但两人回头看如花,她依然单薄、纤瘦,满脸都是温和忧伤的神态,根本不像传说中的恶鬼一样使人惊骇,对于这种既美丽又可怜的女鬼,换作谁,也憎恶不起来。

待阿楚安静下来,如花便向二人详细谈起她与十二少之间的这段恋情来。

十二少果然是个情场高手,如花已彻底沦陷于他的温柔。她甚至于辞去了妓院的工作,只为与意中人长相厮守。

既然私订了终身,自然要拜见振邦的父母,否则就是礼节不周。

如花鼓起勇气去来到振邦家中,那天她还特意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只简单化了一个淡妆。但即便这样, 振邦母亲还是瞧不起像她这样的风尘女子,言谈之间处处带着讥讽,她警告如花,振邦是不会真心喜欢她的,迟早一天他会与表妹成亲,劝如花还是死了这条心。

如花伤心不已,泪流满面走出门来,振邦在后面跟了出来,善良人意的他柔声告诉她说,他会从家中搬出去,然后,同如花生活在一起。

可是离开家庭的庇佑,振邦的好日子也算走到了头。他没有技能,没有工作,带出来的盘缠很快用了个精光,不得已,如花又只得回到怡红院重操旧业。

如花在妓院接客,振邦心中苦闷,便在出租屋里抽起了大烟,为此,他染上了烟瘾。

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为了长远的打算,两人决定一起出去工作。

可是向来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哪曾想过有朝一日也要靠自己双手来对抗压迫?他什么也不会,除了喜欢听戏从而跟着唱几句以外,他再也没有其它的特长。于是,如花将他带到自己熟识的戏班老师那里,让一边当学徒,一边挣点微薄的收入。

由于没有基础,他只能在戏班里担当几个小角色。

在那个年代,唱戏被看作是低贱,跟做妓女一样不受人待见。

有一次,振邦登台演出,被赶来看戏的父母一行认了出来,父亲霎时脸面下不了台。后面还有怡红院的好几个妓女,她们看到昔日的翩翩公子哥如今却沦落为一个戏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的窃窃私语声被振邦父母听到耳里,气在心里。

一场戏曲结束,父母赶到后台,表妹也跟在其后,他们过来劝解振邦,希望他即刻返回家中。

振邦无动于衷。

倒是如花,她主动上前跟振邦父母解释,好歹也要等振邦将这出戏先演完,马上轮到他上场,缺席的话会影响整场戏的效果。

可谁知,如花话音刚落,振邦父亲却很严厉地斥责了她,他们家的事,轮不到她插嘴。

如花心里很不是滋味。

过了几天,振邦戏班子下班回来,他用唱戏挣来的少得可怜的薪水在路边买了个胭脂扣,他知道如花爱美,每天出门必涂胭脂,猜想如花一定喜欢。

如花岂止喜欢,她开心到眼泪都满出了眼眶。

振邦却在这个时候从身后很用力地抱紧了她,哽咽着说,他对不起她!

如花理解他的心情。

他们都想过上正常情侣心中理想的幸福的日子,只是这种日子好像遥遥无期。

不过,如花并不介意,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天天和振邦待在一起。

听完如花的故事,小袁阿楚两人更加同情如花了,他们决定无条件帮助她寻人。

终于到了如花与振邦相约的那一天。那天一早,如花悉心打扮一番,便早早来到相约地点,可是,一直从天黑等到夜深,也没有等来她心心念念盼望着的那个人。

孤身只影的如花乘兴而去,孤身只影的如花又败兴而回,可是,谁又能理解她内心的苦滋味?

好在,小情侣并未因此而放弃,反而更好心地想要帮她帮到底。

不过如花情况不那么乐观,她呆坐在空房子里,不是举头望明月,心中空悲切,便是苦闷难开解,泪眼语凝噎。

女人同病相怜,阿楚不放心她,便好心安慰她,虽然人海茫茫,但一定能盼来心上人闪亮登场。

如花擦干眼泪,感谢阿楚的好心肠。

第二天一大早,小情侣又一起上大街搜寻线索,幸运的是,他们在一家旧货店找到了当年的报纸。通过上面的新闻,二人终于揭开当年事件的真相。

原来十二少陈振邦并没有死。

他们相约吞服鸦片殉情,那天正是一九二四年三月八日晚上十一点。

到了赴死之时,如花准备了毒鸦片。但她害怕男人后悔,就悄悄地在酒里放了安眠药,待看着振邦喝了酒以及酒里的安眠药之后,她又喂振邦服下大量的鸦片。如花也吃了所有剩下的毒鸦片。最后,毒性发作,如花死了,而十二少却被家人送往医院抢救,他活了过来。

所以说,当年的十二少陈振邦,如今还活在世上,这也正应验了那晚算命先生的测字推断。

当阿楚得知这个真相,她非常气愤,她认为如花的做法就是自私,只一心想要振邦去死,这一定不是爱,是毒害。于是一气之下,她将如花赶出小袁家门。

如花失魂落魄地走在马路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就是一只孤魂野鬼,没有友人相衬,也没有爱人相陪,一个鬼,漫无目的向前而行,但每一处熟悉的环境,都深深刺痛她的心。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当年的往事。

她知道,振邦虽然爱她,但是他过于懦弱,离开自家豪门,他无力应对落魄的生活。虽然如花无怨无悔愿外出接客补贴家用,但这样的事,哪个男人又能接受呢?

振邦的心里是矛盾的,痛苦的。

阿楚冷静过后知道自己不该一时冲动,其实在那个年代那样窘迫的处境之下,死,或许是最好的出路。她反而欠疚起来,于是又与小袁一起四处寻找如花。

在一个简陋的戏棚子那里,她们找到了她。

如花正如痴如醉地盯着台上的戏子,眼里挂满了泪花。她一时看花了眼,将台上的演员错当成心上人振邦了。

见阿楚过来,只凄然地问了一声:你还生我的气吗?

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子,阿楚怜惜地摇了摇头。

阿楚现在已能体会如花的心情。当初两人赴死的决心都很大,既是不能阳间婚配,那就去阴间做鬼,既不能为人潇洒自在飞,便要为魂恩爱把家回。

如花知道振邦很爱她,如花更深知自己对振邦的爱大过全天下,倘若振邦死,她生,她将痛不欲生,倘若她死振邦生,她哪怕身在阴间又哪里舍得振邦独自一人于乱世苦撑呢?

若旧报纸上的老新闻是真的,那么,就是振邦负心,舍得让如花一人去阴间独行。

这回,换阿楚愤愤不平,她赌气似地说道,若是让她看到了陈振邦,她要喂他吃更多的鸦片。

两个女子丄相互慰藉着,阿楚BP机响了,原来,那头带来一个惊天大消息:如今已入古稀之年的陈振邦,当年确系服毒未死,后来还娶了他的表妹,又生下一个儿子。

但因为被鸦片毒害,他败光了父亲留下的家业,而他的妻子也因为疾病早早离世。留下的儿子已经成家立业,生活在外地,与他之间没有什么父子之情,也多年两相不见。

他目前还在影视片场靠饰演临时角色来换取微薄的薪资,以此苍凉地苟活于世。

三人不懈地寻找,终于找到了十二少的出处。

在一间摄影棚的一个角落,一个老态的身形佝偻穿着破旧灰布棉褂的老男人,在桌子上取了一份报纸随便塞进裤袋之后,正颤颤微微地上楼。

他步态缓慢,一边走一边咳。

看着他那苍老的笨拙的模样,如花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眼睛又泛出一抹泪光,她知道,这个哀怜落魄的男人就是当年那个英俊潇洒的陈振邦。

如花也跟在他身后轻轻地走了上来。

但就在这时,老男人突又犯起了毒瘾,他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卷烟,随后,便蹲在墙角贪婪得吸了起来。

如花凑过来,也不说话,也不喊他名字,只是极近距离地看着他那皱纹密布满带苦情的脸,唱起了那一句:

“你睇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独倚蓬窗思悄然。”

这正是当年振邦去怡红院时,第一次听到如花唱的那一句。

而此时,十二少也认出了如花,他吃惊地颤抖着站了起来,抹一把昏花的老眼,再仔细看,没错,如花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那么美,那么冷艳。

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悲伤。

如花也不等他发话了,直接从脖子上取出那个胭脂扣,托起他的手放回去,只说了一句:我苦苦等了五十三年,我不会再等下去。

说完,她含泪而去,登上了她的投胎之旅。

振邦哭着追上,可再也追她不上。这正是,错付千般相思,痴心枉倾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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