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灯山节

故乡的灯山节

                                 2005.2.26

我从小在西陈甫长大，父老乡亲们乐观豁达，他们淳朴的微笑伴我度过快乐的童年。但故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凝聚着西陈甫人祖祖辈辈世代感情的灯山节。

西陈甫是一个位于河北省南部平原，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农村，童年记忆中，最热闹的不是春节，而是正月十五的灯山节。

灯山节的灯从每年的正月十三一直点到正月十六，是祖辈留下来的风俗，直到今天，灯山上还是成千上万的香油灯在灯山上闪烁着“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一 

灯山节的准备活动从正月初五就要开始了。正月初五，灯山会的八个小会主（灯山会由一个大会主和八个小会主组成，由村民家庭轮流担任，都是争到的名额，三月三的灯山会上，全村所有的家庭，每个家庭都有一个人参加，只有有一定经济实力，又有威信，并且品德高尚的家庭才能担当会主，大会主管全面，包括人、财、物的总体协调，小会主做大会主分配的工作，大、小会主都是一年换一届，完全民主公开，不挣工资，全是义务工作，两个小会主挖一个坑，共4个坑，直径1.6米，深1.5米，现在发展到6个坑，用来竖老干的，由于土都冻着，不好刨，近几年都是去年的坑不埋，盖一块圆的预制水泥板，初五掀开就行）开始刨灯山坑，到正月初九下午必须完工，因为正月初十凌晨要竖老干了，并且天亮之前必须竖起来。

灯山嘴儿（搭灯山的十字街口）从正月初五开始刨坑起，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孩子们坑上坑下的爬着，在坑的周围追逐着，嘻笑着，好不热闹，过年穿的新衣服土了也没事，爹娘是不会说的，家长也不怕摔着，现在的小坑不怕，等正月十三点灯时，上到几十米高的灯山上，家长也不担心，因为有老天爷的保佑，没事，大人们说，千百年来没有人从灯山上受过伤。

正月初十零晨2点一过，便响起了“西陈甫坠子”（民间曲种）那悠扬动听，对于西陈甫人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唱戏录音（过去每年正月十五唱大戏都是本村的“坠子”）。凌晨3点，便有人在大街小巷打锣放炮，有准备的村民闻声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灯山嘴儿，上至哼哼，下至竜竜（neng）,是爷们都要到，女的一个也不能来，在天亮之前把六根老干（搭灯山用的钻天杨的树干，十几米高，过去是4根）抬出来，并用绳子拉着竖起来，大家心很齐，黑压压的近千人都听一个人指挥，喊着号子，场面蔚为壮观。

老杆之所以在天亮之前竖起来，是怕外村的女的不知道过来碰到，相传只要有女的在，老干就会竖不起来，拉老干用的大绳就会断，因为老天爷女儿多，不喜欢女孩，听说还真有一次，由于外村女的不知道，天不亮就骑着自行车从这里经过，绳就断了一根。

全村的男人在竖老杆时是最齐的，不管是在外地工作的还是做生意的，能回来的都要回来。近几年，正月初十竖老杆，又成了村里男人相互交流的难得机会，平常都出去打工，做生意，过年又都串亲戚，一年中聚在一起的就这几个小时，在家里的一有空隙就问外面的世界，在外打工做生意的也滔滔不绝的说，大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毫不掩饰，口若悬河，都和一家人一样，按村里的辈份喊着叔叔、大爷，哥哥、弟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二

天亮了，全村的男人们纷纷回自己的家，向被窝里的或起床早的家人，眉飞色舞地说着竖老干的见闻，有儿子说给母亲的，有丈夫说给妻子的，还有父亲说给女孩子的，对，女孩子都是早早起来在家等着的，母亲管着不能出去，听的人无不心存期待，面带微笑，听完了，女孩子急不可待的跑出去，看灯山柱子去了，母亲和妻子纷纷面带满意的笑容为儿子和丈夫做饭。

早饭后，灯山嘴儿更热闹了，八个小会主，也就是八个家庭的所有男人，还有有空闲的村民就开始搭灯山了，孩子们在灯山下玩，并帮助拿东西。

灯山是由6根竖着的大柱子（即老干，过去是4根），和很多横着的一层一层的木棍（檩条）组成，横棍用绳子帮在老干上，最下面的一层有2米多高，上面的若干层，1.6――1.7米一层，共八九层，最上面是一个用木棍绑成的小庙，小庙上又有一个旗杆，旗杆上有个小灯笼，下面是小三角红旗，再下面捆着柏树枝，灯山搭好后，小庙里也是孩子。

6根老干有四根成正方形平行竖起，边长5米的样子，另外的2根老干是近几年加上的，在灯山的东面，分别平行竖在东边2根老干的东南和东北70公分的地方，掸上帆布后是用来挡风的，一层一层的横棍只绑北、西、南三面，不绑东面，东面是摆灯字用的。

横棍绑好后，在每一层铺上木板，在北、西、南面蒙上帆布（过去是每家每户出的老式的炕上铺的白席子，现在没有那种席子了，换成帆布），东面从上到下垂下摆灯字的架子，再固定在老干上。这样就形成了灯山。

摆灯字的架子，是在两边两根粗绳串起来的很多12厘米宽，2、3厘米厚，4米多长的木板组成，木板间隔十几厘米，架子吊起来后，在上面摆上上千盏老式的香油灯，从正月十三到正月十六，每晚换一次字，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

近几年，灯山上和周围又配上了很多用电的红红绿绿的闪灯，灯笼，东西、南北大街上也布满了各种好看的灯笼，配上过年的吊画、春联，和燃放的各种现代的烟花爆竹，组成了大城市都难得一见的具有浓郁乡土特色的良辰美景。

三

正月十三下午，整个灯山就搭好了，又由于从正月十二就在灯山旁边唱大戏，一直唱到正月十六，灯山下从上午就开始热闹了。

西陈甫周围方圆几十里的男女老少都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在本村有亲戚朋友的还要住下来，看灯山，看烟花，看大戏。

灯山下熙熙攘攘的人自不必说，卖各种吃喝玩具，炸油条糖糕的也在十字街的两边一字排开，俨然集市一般，戏台子周围，村外的马路上，都是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和花枝招展成群结队的大姑娘，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拍照，有的在学骑摩托车，也有的在嘻笑打闹。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四

四天中最热闹的要数正月十五晚上，从下午开始，通往西陈甫的每条路上，穿着新衣服的男女老少就络绎不绝了。

傍晚时分（18时），经过大小会主精挑细选的50个小勇士（本村9至14岁的男孩），每人手里拿着几根点灯的小木棍（一种干透的易然的灌木径杆），在灯山下心情激动的摩拳擦掌，整装待发，现在灯山上一个人都没有（白天有很多小孩子的），与周围热闹的美景相比，显得特别的寂静，仿佛是另一个世界。18时30分是正式点灯时间，只等大人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有序地登上灯山，在事先分配好的位置待命。

18时30分，灯山上上千盏香油灯闪闪烁烁亮起来了，一盏，两盏。“五谷丰登”四个大字一忽而便显现出来了，每个字的斜拉线都有5米左右，大字的周围还有油灯摆成的字框，字框的周围，是大会主请人设计的现代化智能电子灯：灯山上的小庙，有线条棱角的地方，整个的用闪烁的彩色小灯勾勒出来，小庙的上面，是闪灯组成的“灯山”二字，紧挨着小庙一直到地面，在香油灯的两边，都有各种闪灯、串灯环绕，五彩缤纷，每一层伸出的木棍上，都挂着一对大红灯笼，大方、气派，雍容华贵。下面进灯山的门框、门楣，更是布满了各种形状的灯，圆的，方的，星星的，椭圆的，花的，汽车的，数都数不过来，还有转圈的，上下跳跃的，左右跑动的，千奇百怪。50米、100米、500米，1000米，房上，街上，村里，村外，远近高低各有风采，灯山东面的一条东西大街上，挤满了看灯的人们，大家都不停的换着位置观看，刚结了婚的新婚小两口，牵手在人群穿梭，犹如在爱河中游泳；有了小孩的年轻夫妇，男的在肩膀上扛着孩子，女的紧跟其后，或站或走，幸福甜蜜；孩子大一点的，一家三口四口，相互携手联成一串。家中的老人也出来了，上到临街的房子上，病的不能动的，儿女推着车，或抬着在远处的胡同里感受。人们都穿着过年的新衣服，脸上挂着微笑，3、4个一伙儿的帅哥在灯山后的黑影里聊着什么，荡漾着笑声的美妹3、5一群的互相牵着手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穿梭。灯山前的大街上一片灯火通明，太平盛世，欢乐的海洋。

忽然，远处传来鞭炮声，是有人手里掂着“老鼠鞭”（一种烟花鞭炮，里面有很多花样，有四处钻着响的小炮，有在地上跳动的红蓝蝴蝶，还有冲天的小礼花等），“噼里啪啦”的响着向大街跑来，人们纷纷闪出一条大路，站在街的两边，事先布置好，埋在大街中间地上的大礼花一个接一个的点燃了，从地里喷出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礼花树，一排排的，越喷越高，最高的达五米左右，礼花还没有熄灭，天上便炸开了很多色彩缤纷的礼花，“满天星”等此起彼伏。带着哨子的“钻天猴”，五颜六色的信号灯开始了，“钻天猴”象一支支利箭划破夜空，信号灯红橙黄绿青蓝紫，排着队变着花样往天上飞，人们的眼睛不够用了，耳朵也被尖锐的，沉闷的，巨大的，微弱的，连贯的，有间隔的，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充斥着，被震的痒痒的，各种声音的不断变化，有时又像是在耳朵里给抓痒，特别舒服。

19时30分，大戏开始演出了，锣鼓齐鸣，南北街上的很多露天电影也开始了，一眼望去，很多的银幕在上演着不同的最新电影，有的家门在大街开的，还抱出了VCD,DVD,家庭影院，卡拉OK,好不热闹。

一直到10点左右，街上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听到“豫剧”（近几年“豫剧”代替了“坠子”）在唱着，几家电影在演着，年龄大的在专心看戏，中年家庭在专心看电影，也有回家看电视上网的，还有年轻的姑娘小伙子成群结队的在戏台下，几个电影布前来回游荡。

五

从正月十三到正月十六，每天晚上都差不多，十五、十六人更多一些，放的烟花多一些，正月十七一大早，大小会主就开始拆灯山了，下午时就拆完了，灯山嘴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在外地打工做生意的纷纷背起行囊远走他乡。   作者：崔士忠   2005.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