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袭卷而至,让你措手不及。这不,简简单单的头疼,一张cT下来,竟然是多发性脑梗。看着化验单上的那几个字,我不由得笑了,是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不断地在心中问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个小小的头疼而已,竟然“上纲上线"到这等地步。可是,隐隐的头疼,那黑色的字体,让我所有的自信,都荡然无存。只好偃旗息鼓,落魄着身子走向那以白为主色调的地方。
我拎着纸袋,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在护士台上签字,在医生处签字,一直签到我手软。然后,在那张白色的床上,半卧着身子,让点滴的药液,一点点地向我血液深处走去。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待所有的药液化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而我则在这里慢慢地写着字,偶尔地看一眼点滴的多少,努力去做一个不急不缓的人。
病房很小,陪护的家人却极多,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喧嚣如闹市。有时不知道,有病住院的可怜人啊!是在治病还是闹病,如此的境地又怎能安心休养呢?所以很久以来,便抗拒着医院。而今,病情如此,也只能丢了兵器,弃了盔甲,在这里做个安份守已的俘虏,慢慢地接受着煎熬。
只是最让我苦笑不得的,是满病室,入目皆为老态隆钟之辈,颤颤颤巍巍的皆为难以行走之徒。唯有我,没有半点病人的形态,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无奈,入的侯门便也没了自由,只能做一个无意识的形偶,指那打那,做一个安份守已的良民罢了。
平常的日子,总是感慨时光太匆匆。可如今,时间却像得了迟疑症,总是在那里徘徊复徘徊,而不管我怨愤的眼神,是如何的火焰四射。想来,人就是矫情,身体康健的时候,忙碌的像那些小小的工蚁,不肯停下半刻的脚步。去看看那落叶上,虫大师写的篆字是如何的惊天地泣鬼神;也不去看那棵小菊上,蝶大家是怎样的婉转着妖娆的身姿。只是足抓口衔着一些微小的米食,而匆匆地忙碌着。一旦病痛缠绵,时间便像贬值的货币一样,在那里零乱地堆放着,任你支取。可是,这样的时刻,不论风光怎样的夺人心魄,那颗心呦,却没有片刻的闲情去欣赏一花一叶的那份美。
头还是有些微痛,我坐在CT室的椅子上,等待着。不时的有“嘀嘀”的声音响起,电梯的门开了又关,一批人来了,一批人又走了。热闹的像集市,可是却无半丝的烟火气,不是愁眉,便是苦脸,来来去去的没个尽头。
阳光照着白钢的栏杆,静静的,没有一丝生气。偶有人声,也是低低的,有种诡异的味道,在宽阔的大厅里“嗡嗡”地响着。时间过去了许久,我还在排队等待,等待着另一项检查的到来。想来,医院是最磨人心志的地方,不论你怎样的焦急,或者苦痛,都要慢慢地等待。一直等到你的名字,在扩音器里隆隆响起。然后,你便会以赶末班车的速度,急吼吼地穿过人墙,向前冲去。唯恐错过了这班车,便要滞留在这异地他乡,不得归去。
闲来无事,搜了一下百度。然后,我在心中暗暗地嘟囔了一声。我靠,怎会这样,这病竟然是老年痴呆的先兆 。于是,一幅画面像海市蜃楼般映现在眼前,留着口水、目光呆滞、嘿嘿傻笑的速描,便在那里越来越清晰。我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想把脑中的痕迹,荡到瓜哇国中。可是,这不争气的小脑袋,还是时不时地会痛那么一下下。提醒着我,这一切不是想象,这是真的。
还好,腿能走,眼不花,每日只是两瓶点滴,所耗时间不过三二小时而已,还不算难熬。于是,我望眼欲穿地看着点滴,像沙漏一样,渐渐地少着。等到水尽瓶空时,便急促地摁着床铃。看护士三下五除二地拔掉针头,我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快步地逃离这个地方,躲避在家中的沙发上,悠然地斜卧着,看窗外的云彩,还有时不时飞过来的鸟儿,呆呆地不知想些什么?
第二天
天光微亮,便已醒转。简单漱洗后,便水米未尽地走出家门。在护士台前,抽血、验尿(一想到连抽五管血浆,心便有些抽搐),又一天另类的生活,就这样开始。可恨的是,虽然只是第二天,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真有点不可救药的味道啊!
头还是有些微痛,昨晚睡的不算好,有些辗转。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要捱到几时,但愿如医生所说,只是一周。那样的话还尚可忍受。如果太久,小病也会熬成婆婆了,那样的话,真的难以承受。想来,我真是矫情,有病还如此地挑剔,改改吧,你这个中年大叔!
还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肝胆脾的检查拔了一个头筹,但愿是好兆吧。
打点滴时,护士好像是新来的,一针下去,便有些偏了。于是有点涩然,连声说着对不起。我只能大度地笑笑,也只有如此了。后来护士长亲临,有如蜻蜓点水,一下便成。只是苦了我,左手换右手,写字便费劲些。
检查结果出来了,依然无惊无险。唯有头阻塞,始终吊着心。刚刚医生来过,也是费解。便怀疑因为焦虑和压力所至。想了想,也许真是如此。看来以后凡事还要平常心处之。
邻床是个老者,子女众多,来往不绝,孝心可佳,只是有些吵闹。那老者也心安,鼾声如雷。我却无睡意,以左手为先,断断续续的写些字,聊以打发寂寞。
算来十数年没在医院厮混了,这两天才发现,不论医生还是护士,态度都出奇地和善。有时,会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又近于午,阳光就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在怜爱地看着孙辈,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暖舒服。而我,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昏痛的感觉已近消失,心中也是大为舒畅。
有一只瓢虫,不知从何处而来。沿着扎点滴的手,缓缓地爬着。我没有惊扰它,只是静静的感受着它蠕动时异样的感觉。我只是看着,想着一些心事。
午中,倦意袭来,睡了。
醒来时,指针才走了三十分钟,好像从末睡过,累、脑袋还是发胀。洗洗脸,又回到检查大厅,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等待……也不知何时能恢复如初。
检查结果,还是未见异常,可是胀涩的感觉还是如初。
妻又在碎碎念,让我把这当成大事来看,我笑着说,这病最坏的结局就是痴呆,大不了以后出门,挂个牌牌。妻有些恼怒,也有些上火,我只能嬉笑着说一些无足轻重的事,以便让她看的开些。
生命本来就这样,就像花开花落,不论你是欢喜还是伤怀,花就在那里,自开自落。
其实,从我们生下来的那一刻,便是永恒。因为不论你走的长短,看的多寡,对于你来说,你不过是时间旅途上的一个过客。你所经历的最终还是要湮没在转瞬而失的辰光中,没有谁记得或者想起。既然这样,那么就去承受迎面而至的一切吧!因为我们躲无可躲,唯有迎头而上,此外别无他法。
夕阳将落,鸟儿在栅栏上欢喜地叫着。前几日放在盒子里的糙米,也许会让那些蓬松如孕的鸟儿们,窃喜许久吧!
第三天
不知不觉过了贪睡的年龄,窗外尚是寂静的,睡意却无。不过不好,天光渐亮。于是,半卧于床,读几页小说,聊以打发这病榻中的时光。
今天阳光起的早,脑痛也渐好转。于是,和妻早早出门,沿着街路向医院走去。
值班医生看了化验单子,怀疑是血管痉挛所至,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让我放心。
住院的日子,乏善可陈,周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部血泪史。而且人杂声喧,没有半点隐私可言。更有邻床的病友,不管你愿还是不愿,时不时的都要和你探讨几句病情。不想说那些无聊事,索性带上耳机,循环听着那首《去大理》的歌。然后回想春初的时候,在洱海边上,在丽江城中……那些点点滴滴的片断,也算闹中取静吧!
也许是心理作用,一入医院,头竟然有些昏沉,像感冒样的症状,又悄然袭来。
扎点滴的护士,还没有来,病者都在床上静静的等待着。唯有陪护的家人,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想想也有些可笑,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总有说不完的话。
瓶子里的药水缓缓地滴着,针尖的地方有些微痛。走廊里依然人声沸满,虽然己是秋了,病房却温暖如春,可是依然不适应这里的气氛,一旦药水滴尽,便会忙不迭地离开这里。
归来时,已是午后,阳光还是一如既往地灿烂到所有的地方,窗台上那盆圆叶椒草还是滋意伸展着油绿的叶子,栏杆上的那几只麻雀还是慵懒地啄着羽毛,我也是如往日那般坐在沙发上,呆呆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天就这样毫无声响地过去了。
然后新的一天还是这样毫无声响地过去了。
后记
出院的时候,又拍了个CT,所有的堵塞点都烟消云散。想一想,这七天的医院行走,更像一个荒诞的梦,或者是给自己找个休息的借口。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在这无序纷繁的世界找到一个支撑。
有时,真的不明白,生命为何会如此的遭遇着艰难。我们看着前人的喜怒哀乐,想象着后来人的悲欢离合,无奈着自己所遭逢的一切。
既然知道生命无非是一种结局,那么便敞开心胸去做喜欢的一切,不是更好。可是,为什么还会有瞻前顾后,还会有那么多的放不开。
很多事情也许就是这样,想的明白,可是做起来却是那般的糊涂,还是不想的好,省的让人头痛。
此刻,什么也不去想,我只是拎着一沓大小不一的片子,还有十几页的病历,轻轻地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感受着时间流逝。
可是,为什么会莫名地想起了儿时的一些片断呢?
那时奶奶还在,我住在乡下,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几棵桃树,那是个夏天,桃子已经七分熟了,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奶奶穿着深色的斜襟衣服,坐在土炕上,木式的窗框半敞着,我站在桃树下,看着那些桃子,流着口水……
记忆像玻璃上的窗花,重重叠叠,缠绕在一起。
转眼,我已成中年大叔,可是我看不到自己的沧桑和猥琐。有时,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那些爬屋上树的勾当,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可是,当一些人和事成为记忆中的微笑时,才会明白,虽然我还站在这里,可是时间却已经走了许久,很多事情也在悄悄发生了改变。就像栏杆上那些鸟儿,虽然每天都要在栏杆上停留,可是总有些细微的地方已经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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