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母亲每天都是天刚蒙蒙亮就从外面回来了,有时背着一背篓高过她半个身子的猪草,有时背着满满一背篓玉米棒子,玉米棒子上面再加一蛇皮袋玉米棒子……
母亲背上的东西,也不是每次都多得能覆盖着她整个人,有时就只背了半背娄烧过但未烧尽的煤。
那时我们做饭都是烧煤,也许是家里太穷,又或许是因为煤确实太贵,更有可能二者皆是。印象中,我们一年只买一吨煤,多数时候,我们都是靠捡煤来烧。
家乡有些硫磺厂,烧制硫磺需要煤,一窑硫磺烧制成功后就必须熄火,这样就会出现一些尚未完全烧尽的煤,这些煤冷却后,工人会把它们重新拾回窑炉,烧制下一窑硫磺,但因为对火候的要求,总有一些未烧尽的小块煤会被淘汰,当作炉渣倒掉,我们就经常去捡这样的煤来烧。
捡煤的人很多,通常情况下,背篓是不可能捡满的,所以母亲背上的背篓,也只有在捡煤那天才会不用负重累累,母亲的瘦小的身躯也才终于不被各种“货物”藏匿得看不见。
我经常借助老天爷尚未睡醒的蒙蒙亮光,看见一个庞大的背篓从我睡的房门口经过。我们四姐妹和母亲一起睡一间房,房间没有门,我睡的床头一睁眼刚好看到外屋。外屋是有门的,一开就“嘎嘎”叫唤的门。
母亲背的东西要放进堂屋,堂屋要经过这道门才能过去,于是我每天就被这两声“嘎嘎”吵醒,然后睁眼看见胖得好像要把门筐挤烂的背篓小心翼翼地挤过那扇小木门。
有时,我醒来并没有看见努力挤过门的背篓,只是被一声长长的“嘎——”的声音惊醒,那是背篓已经挤过门筐,关门的声音。
能赖在床上被那两声“嘎嘎”声吵醒,是童年记忆中很幸福的事。一到寒暑假,这种幸福便离我而去。我们四姐妹都会被母亲叫醒,揉着迷迷瞪瞪的眼睛,呼着比一整晚做的美梦还要长的哈欠,背着比我们的小身板还要大两倍的背篓,和母亲一起去地里干活。
当一个又肥又大的背篓和四个瘦小的背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过那道嘎嘎作响的小木门,卸下重负后,天确实才蒙蒙亮,极不情愿地蒙蒙亮。
小时候,我恨死了那些背烂了又买来的背篓,也不知道母亲是否也是一样的恨?她应该恨的。但是她从来没有表现过对生活的不满,母亲是极有韧性的。
母亲的双肩上都有深色的印痕,那是她长年累月背重物勒出的痕迹。那两道和背篓带子长了一样形状的印痕,至今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