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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邑县西南部与费县交界处有 座山,当地人叫观音山;观音山最 高处是个崮,当地叫西大顶;从山 下到西大顶,直上直下,相差300 多米。
站在西大顶上看,周边是群 山,群山间散落分布着几十个村 子。因为西大顶太高,听不见山下 的任何声音;耳边能听见的,只有 四季不断变化的风声。
最高西大顶, 亘古没人烟 西大顶没路、没水,风大、贫 瘠,以前除了偶尔上来几个玩耍的 孩子,终年不见人影。西大顶上虽 然没有人,但因为在周边的群山中 它最高,当地有太多关于它的传 说。
最近的一个传说是关于八路军 抗日的。当地农民说,抗日战争时 期,八路军一支部队的指挥部设在 西大顶下面,西大顶和南面的一片 高山形成一个狭长的通道,易守难 攻,便于隐藏部队,日本的飞机炸 不着。
当时,日本鬼子侦测到,从这 里传出的电波特别多,知道是八路 军重要的指挥部,便派飞机来炸。 当时,飞机扔炸弹靠俯冲,可两边 山太高,山间距离太近,日本鬼子 的飞机没法俯冲,扔下的炸弹全炸 在两边的山上,根本伤不到下面的 人。就这样,日本鬼子的飞机一次 次地飞来,一次次地想办法扔炸 弹,可下面八路军的指挥部却毫发 无损。
当地人都相信这个传说是真 的。虽然如此,西大顶上仍然如亘 古一样没有人,因为它太高,上去太难。
荒凉西大顶
住着一个人
现在的西大顶上,常年住着 人,但也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平邑县地方镇芦家沟 村的袁京伦,今年51岁,2014年年 底才从监狱出来。
因为在一个偷盗汽车的团伙中 负责销赃,2006年袁京伦被判了 11年有期徒刑。因为在监狱里改 造得好,袁京伦被假释,于2014年年 底提前回家,正好赶上过春节。
在监狱里待了8年多,袁京伦 再回到家,什么也没了。被判刑 时,妻子就和他离了婚;还在监狱 里时,他唯一的女儿出嫁了。家里 剩下的,只有空荡荡又老又破的房 子,还有院子里衰败的荒草。
过春节的团圆和热闹是别人 的,袁京伦大年初一独自爬上了西 大顶。小的时候,因为好玩和争 胜,他和小伙伴多次爬上来过。当 时的西大顶和现在没啥区别,没有 一棵树,冬日的阳光下,除了荒凉 还是荒凉。坐在一块巨大的山石 上,寒风强劲地吹在脸上,袁京伦 看着山下的众多村庄,感慨万千。 既然是假释的身份,他知道自己不 能外出打工,可在家里,他能干什 么呢?
大年初三早晨,袁京伦扛着铁 锨、镢头,背着煎饼、水壶,上了 西大顶。“我以前犯了罪,做了对 社会有害的事;现在出来了,不想闲着,想做点对社会有益的事。” 他说。他想在西大顶上栽树。这个 想法,是坐在西大顶的山石上才有 的,虽然没经过深思熟虑,他却下 了决心:西大顶上该有树,不能再 荒凉下去了。
上山栽树的这个想法,袁京伦 上山前没和别人说。“山是谁的不 重要,我栽上树,树长大了是谁的 也不重要。”他说。西大顶是个没 人管没人问的地方,他要是能在山 上栽活了树,便能给十里八乡的乡 亲们增添绿色。
出来进去一个人
干的就是挖坑栽树
在西大顶上,袁京伦随便找了 一处有土的地方作为起点,开始挖 树坑。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土,更多的是石头,更多的树坑是挖在石 缝间。挖好一个树坑,再在周边寻 找下一个能挖坑的地方。坐下来休 息时,看着挖出来的树坑,他笑 了:人家栽树讲究成行成列,他挖 的树坑远近高低各不同。
在大山上刨起一块块石头,抠 出一点点的土,最后形成一个个的 坑,很累人。更累人的是爬山。早 晨,爬一个多小时上山;天黑前, 再爬一个多小时下山。而且上山下 山,他都用了最快的速度和办法, 也最耗体力。爬山太累,也太费时 间。
袁京伦想住在山上,可山上风 大露重,没房子不行。袁京伦想把 建房子的材料背上山,不知猴年马 月才能准备齐全。西大顶上就是不 缺石头,袁京伦决定用山上的石头 给自己盖个晚上能睡觉的地方。 在挖树坑的间隙,袁京伦在山 上捡石头。小石头用筐挎,不大不 小的两手搬,太大的就在地上挪。 一个多月后,西大顶上亘古以来, 有了第一间房子———虽然是石头 的,石头墙缝间山风吹过时如哨子 般响着;虽然很小很矮,小到只能 放下一张最简单的单人床,矮到直 起腰就能碰到头。但这是房子,如 果山上有神仙,连神仙也得承认这 是事实。
有了住的地方,袁京伦从此不 用每天上山下山,十多天才下山一次补充些生活必需品。3个月后, 他从山下抱上来一条断奶时间不长 的小狗。“每天进来出去就我一个 人,干的活就是在乱石缝里不停地 挖树坑。”他说,山上岁月太寂 寞,有条狗哪怕是很小的狗做伴, 也是件不错的事儿。
半山腰里有个山泉,离袁京伦 的小屋有400多米远。有屋,有 水,还有一条小狗蹒跚地跟在身 后,袁京伦很满足。
春风按时吹来,袁京伦下山买 柏树苗子。大苗买不起,他只能买 四五毛钱一棵的小苗。一趟趟地扛 着树苗上山时,村里人终于知道袁 京伦上山栽树的事了。“西大顶上 能栽活树?他是不是在监狱里蹲得 时间长了,脑子出问题了?”村里 有人这么说。
不管脑子有没有问题,到2015年初夏,袁京伦已经在西大顶上栽 下了6万棵柏树。自己忙不过来, 他就雇人;没钱,他就找兄弟姐 妹。他家兄弟3人、姐妹6人,这 时真体现了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借 钱时可进的门多。
栽着树时,袁京伦又找来挖掘 机,挖出了7公里长的上山路。当 然,这种路轿车是不能跑的,拖拉 机拉着树苗之类的却能爬上西大 顶。
袁京伦在西大顶上栽树的事儿 传开了,平邑县林业局很支持。 2015年雨季,林业局免费给袁京伦 调来了8万棵树苗。
一天20挑子水
浇灌200棵树苗
2016年春风再绿沂蒙山区时, 袁京伦栽下的14万棵柏树苗,有 6万多棵发芽吐绿。这让他高兴得 晚上连喝了多次小酒。
袁京伦知道这些树苗为什么能 活下来:每棵树苗栽上后,袁京伦 就用石头把树坑完全盖住,这样可 以减少水分蒸发,因为除了雨水, 山上的水太少了;山上风大,他用 周边的杂草把小树苗缠裹住,这样 被风刮动的小树苗便不会被石头磨 破树皮。
树苗是活了,可天旱时不浇水 还是得死。山上没电,袁京伦买来台柴油机,安在山泉边,扯上管子 浇树苗。管子没那么长,够不着的 地方,他就挑水浇。从半山腰的山 泉挑水到崮上,至少要二里地,还 都是没有路的陡峭山坡,来回四里 多路,每一步都是上山或下山,每 一脚都踩在山石上,一次挑两桶 水,能浇10来棵树苗。这么多树苗 等着浇,一天最多挑20来挑子水, 每到下午袁京伦就累得站都站不起 来。看着头顶的烈日和逐渐干黄的 杂草,他心里没有绝望,只有希望 “能活一棵算一棵”。
累得站不起来时,袁京伦就坐 在山石上,望着山下的四五十个村 庄,远远近近的,庄里小小的红瓦 房子,掩映在绿树间。只上到小学 二年级的袁京伦说,他知道那里很 热闹,看着心里很舒服。
除了浇苗、修剪,袁京伦要做的是补栽。树苗死了,拔出来,栽 上新的。再有时间,他就继续在乱 石缝里寻找能挖树坑的地方,挖新 坑栽新树。
散养2000只鸡
一只能换100棵树苗
在小屋旁,袁京伦用石头又盖 起一间屋子,用石头垒起院子和鸡 窝、羊圈。从山上各处运来的这些 石头,到底有多少,他说不清。 “反正,年轻的时候,在平地上用 拖拉机拉这些石头盖房子,我也嫌 太累人不会去干。”他说。这些用 石头垒起来的房子虽不漂亮,但结 实且有着古朴之美。
2015年春天,袁京伦买来些小 鸡、小鹅、小鸭、小羊放在山上养 着。这些小东西在山上寻虫觅草, 没有人类的打搅,倒也活得很自 在。
2017年春天,母鸡开始下蛋。 这些母鸡没有统一的思想,不会去 指定的窝里下蛋,它们觉得哪块草 丛合适,便各自做个下蛋的窝。今 年春夏,袁京伦又多了个活儿:到 处找鸡蛋。
暮春时节,袁京伦在四处找鸡 蛋时,听到母鸡“咕咕”的叫声, 然后便看到一只母鸡领着10多只刚 出窝的小鸡从荆棘丛里钻了出来。 惊喜过后,他明白过来:西大顶,当地人都说有十八顷,也就是1800 亩,鸡到哪里做窝下蛋,完全自 由,他哪能找得过来?蛋下得多 了,鸡当然会抱窝。整个春夏,共 有6只母鸡领着70多只小鸡回到袁 京伦的院子里。
这可乐坏了周边山上住着的雕 们。它们一翅膀就可以飞过来,叼 起小鸡又一翅膀飞走,捕食很轻 松 。 “ 周 边 至 少 住 着 三 四 十 只 雕。”袁京伦说。这让袁京伦无可 奈何:“还不能伤害它们,它们是 受保护的。”
袁京伦能做的,就是赶,但雕 不会飞远,它们在高空盘旋着,伺 机下来叼走一只小鸡———对它们来 说,小鸡的美味太有诱惑力。 虽然不断有小鸡被叼走,但还 是活下来的多。对此,袁京伦很释 然:“它们没啥错的,为了吃饱肚 子。”
除了院子里,袁京伦今年还在 西大顶上散养着2000多只鸡,主要 是公鸡。虽然山上有虫子和草种可 以觅食,但因为不喂粮食,这些鸡 长得并不快。“秋后就把这些公鸡 卖了。鸡小,一只估计能卖50元 钱,能换来100棵树苗子。”他 说。
再用四五年
山上能活下30万棵树
西大顶上,因为没人,曾经没 有任何路,只有石头和荒草。
现在的西大顶,在杂草和乱石 中,到处都是小路,相互连通着, 伸向顶上的每一个角落的每一棵 树。这些路,都是袁京伦踩出来 的,在挖树坑时,在栽树苗时,在 浇小树时,在修剪杂枝时。这些小 路纵横交错,外人不知道怎么样最 好走,袁京伦知道,他知道到哪棵 树该走哪条路———不断地从一条小 路岔到另一条小路上,虽像迷宫一 样,可路都在他心里。“这样的路 要是你踩出来的,你也知道怎么 走。”他说。
走在这些小路上,袁京伦一年 要穿坏七双军用胶鞋。如果给一个 人这样的工作:啥也不用干,只是在 操场的跑道上走或者跑,一年必须 穿坏七双军用胶鞋,估计没多少人 愿干这个工作,无聊不说,太累。袁 京伦没觉得无聊和累。“树一棵棵地 活下来,很有趣。累了,歇会儿就行 了。力气这个东西,你不用也攒不下 来,用了还会有。”他说。
到现在,袁京伦已经在山上挖 出了23万个树坑,栽活了10多万棵 树。2015年春天栽下的树苗,现在 有的已经长到2米多高。今年秋 天,袁京伦高兴地发现,有些小树 苗开始结籽了。“秋后籽落地,明 年雨季就能长出小树苗。”袁京伦 说。
这让袁京伦对他在西大顶的栽 树计划又多了一份信心。“我想再 用四五年的时间,让西大顶上活下 来30万棵树。”柏树籽落地出苗, 不但让袁京伦可以少买些树苗,更 可以让他省了很大的事———以后, 会有更多的小柏树结籽落地,总有 一些会在乱石中找到可以发芽生根 的地方。这样,袁京伦连挖坑栽树 都可以省下一些时间。
今年初春,袁京伦在西大顶上 建起了第一个蓄水池。他想在西大 顶上建起6个蓄水池,平时把山泉 的水抽到池子里,天旱时用来浇 树。“这几年栽树花的钱,都是兄 弟姐妹给的,我不能总向他们伸 手。”袁京伦说,可他太想建起这 些蓄水池了,有了水,西大顶就能 更快地长满树。
大山深处长大的袁京伦知道, 西大顶上土少石头多,柏树长得又 太慢,百年才能成材。“我栽这些 树,自己什么也不图,就是想点 对 国 家 对 社 会 对 乡 亲 们 有 益 的 事。”他说,“我都是50多岁的 人了,等这些树长大,我也早就老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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