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的海（一）

文／余淼淼

木的海（一）

一

这里横着最贫穷、最落后的村。

老木是个渔夫。三四十岁的样子，正值渔夫最年轻力壮的年纪。

他每天早出晚归打鱼，皮肤已经和大海一样沧桑，打满补丁的灰蓝牛仔服上总浸满了海风的咸味。

他说爱这片大海。但爱大海又怎么样？每天和其他渔夫一样，把一筐筐的鱼卖到镇上，卖进“鱼的屠宰场”。

老木的安慰是，不管怎样，那总是自己的生计。再说，大海母亲这样慷慨，怎会舍不得养活我们呢？

老木早已对鱼的生死麻木了。

可是人们都说，老木很善良很憨厚，但他儿子小木，又病又傻。

对。他十岁的儿子小木，就比老木“善良”得多罢。每次老木顺手带回去的几条鱼，小木总是自作主张地留下一两条，饲养在屋前那个陶瓷的大水缸里。

但可能是大水缸让鱼儿们都无法适应的缘故，许多鱼活不过几天就去世了。小木好像都伤心：“为什么会死？是不是不喜欢这里？”但还是为每一条鱼都立了小小的碑，认真地将它们埋葬。

木屋老漏水，一滴滴，欢快地跃进这个庞大的鱼的世界。

小木自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地就会咳嗽，常年卧病在家。海底的世界，他只在童话书上见过。

偶尔他从家里的窗外望去，隐隐约约地便能看到海天相交的冉冉的地平线。

每到秋天，便是小木发病最严重的时候，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咳嗽着，喝老木花血汗钱买来的姜糖水。

“真是个十足的傻子！”

“病唠子！”

“可怜老木哟，孩子他妈去世得早，儿子也……”

海边的村民们常常这样议论，看到老木过来，立马闭口不作声了。

老木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是这些话，他从来没在小木面前说过。

二

那天，老木神神秘秘地回来了。小木欢快地，声音在飞：“爸爸，今天又有什么鱼？”眼睛一闪一闪，仿佛那是他的全世界。

老木伸出手，一个黑袋子像变魔法一样出现。啊，是个很漂亮的海螺！

螺旋状的花纹喜悦地游走，深深浅浅，那漂亮的红色，如同火山边上凹凸不平的岩石块的，激情而富有活力。其余的是纯洁的白，像海边早晨的雾气一样茫茫地，安静地恍若隔世，又一点点地过渡至缓缓的淡黄。

把海螺放在耳边，还能听到“呼呼”的海风声，就像在海边，那是不是海洋里故事的记录呢？小木像宝贝一般欢喜地收藏好，甚至舍不得碰一下，抚一下。

很快地，小木发现这海螺竟是——竟是不能哭也不能笑的！

唉。怎么会？

这鲜艳的花纹反倒是被稀释得淡了，又时而突兀地一下，像化学里那不合时宜的沉淀。

小木常常想，这螺子里要是袅袅升起一个姑娘——海螺姑娘——那才新鲜！

因为，海螺里面的呼呼摇着的海风总让小木觉得，这会是另外一个新的世界。

那边的世界……那边的世界里，他梦着，气清天未朗的日子里——他缓步走去，滩子上的细沙软软地倚在脚踝边，鱼儿们都能在陆地上奔跑、欢笑，徜徉在带着海雾的空气里，然后，飘散。

瞧，比目鱼用漂亮的鱼尾支撑着，小小的鱼翼笨拙地挥手。鲤鱼啊，浑身上下洒满了金光彩彩的沐浴，是无声的气场。鱼儿们的笑响，点燃了湿漉漉的天幕，绽放、绚烂、消失、绽放。晨曦浮动，在海面，犹如鱼鳞般微光闪闪。

小木伸手拥抱这海面的春暖花开，就像，在拥抱他的全世界。

三

“起来了小木！”一道略显烦躁的声音响起。小木的眼半睁半闭，他忽然看见个高大的身影立定在身边。

大束大束的阳光贪婪地洒下，将影子罩住裹住，巧克力一般被缓缓地融化，只剩一层棕榈色的光晕，仿佛一戳过去，就会融出个洞来，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迷糊地，让他想到，亲切的鱼儿。

小木真的戳了一戳。

“马上给我起来，别犯傻了！”

小木终于被惊醒，瞳孔无限放大。老木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这个儿子啊……

但紧接着又马上说：“收拾一下，今天带你出海。你毕竟是我儿子。快点！”

【未完待续】

木的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