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孩子回农村老家。
之前,一直在县城上班,带孩子上学。每年过完年带着孩子向城市进发,年底带孩子回村,间或回家取件换季的衣服,年年复年年。
到村口,碰到大妈系着围裙晒衣服,她热情相邀:娘俩回来了?来我家坐坐喝口水吧。
老家离县城也就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回来之前,都是吃饱喝足的,自然也不渴,婉言谢绝了大妈的好意。
大妈一直盯着我,见我走,悠悠地说,你比上次回来瘦了一点,趁过年好好养养。
我心下一动,这是我每次回家时我母亲跟我说的话。每次回家,母亲恨不得把我翻个个儿来瞧,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对比,然后嘴里啧啧惋惜,比上次又瘦了,跟竹竿似的,气色也不好,得调养。
其实,我并没有瘦,气色也是由来已久,年纪也在这,但我默许了母亲对我身体不适的陈述,我愿意向着母亲期望的样子那样。
我回头,看见大妈还站在门口含笑看着我们母子俩,跟我们挥手。
像极了母亲每次目送我的样子。
我每次出门,母亲也是这样在我的身后盯着我的背影,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目送。我的背影渐行渐远时,她怕我看不见,就挥手。我边走边回头,看着怅然若失的她站的地方逐渐变成黑圆点,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瞳孔里,我的心也就阵阵失落。
我看着大妈的脸,像看着自己的母亲,心里暖流流过,回她也是回我的母亲:没瘦,好着呢。
到了家,刚放下行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放假回来了?
侧身看见邻居刘婶从菜园回来,手里的菜篮里装满了水灵灵的蔬菜。
她把菜篮放下,不容我开口,双手抓了一大把上海青放在我家窗台上,菜叶青翠欲滴,令人垂涎三尺。
我刚要说谢谢,刘婶又从篮子里拿了两根清脆爽口的萝卜来,她再次弯下腰还要拿,我赶忙阻止,婶子,够了够了。
刘婶爽朗一笑,说,菜地里多得吃不完,叫你们帮我吃点。
事实并不是刘婶说的那样。
在这大旱年里,一菜一蔬来之不易,都是刘婶他们夫妻俩不辞辛苦所得,也没有吃不完,最多也就自给自足,而我,却不劳而获,自然于心不忍。
幸好买了点水果回家,我拿出个苹果感谢她,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无论如何都不收,说,你看你看,我咬不动。怕我不相信,她还张开豁牙的嘴给我看。
我只有一个劲的道谢。
但刘婶对我的感谢露出不足挂齿的表情,提着篮子,手一挥,如果吃完了,跟我说一声或者我带你去地里拔也行,邻里邻居的,谢什么谢,生分。
其实,刘婶送我菜吃已经无数次,每每要拒绝,总是对她满脸真诚的盛情难以说出口,即使我的回馈微乎其微,她还是一如既往给予。
所以,冬天的萝卜白菜,夏天的黄瓜番茄,只要我回了家,都能吃上最新鲜的。
晚上,刘婶又送来两条煎至金黄的鲫鱼。
鲫鱼是刘婶刘叔顶着凛冽的寒风和刺骨的河水去河边捞的。
白天收他们那么多蔬菜我已经无以为报,这鱼,我推搡着就不肯收。
推搡了几个回合,刘婶有些不高兴,你这孩子,真遭嫌,跟我客气什么,你是怕我问你讨东西不成?
明明知道她是佯装不高兴,我觉得自己再推辞就显得矫情,半天之内第二次收下了她的真情实意。
刘婶见我收下,脸上笑容漾开,再一次郑重其事的对我说,都是邻居,客气就显生分了……
那笑容,就是母亲看到孩子收下东西的满足。
虽然我嫁到这个地方多年,与村里许多人也并没有熟稔到不分彼此。可是,就是像大妈和刘婶这样的一群人让我在异地感受到来自远方母亲般的嘘寒问暖。
我在这安于一隅,得到她们无关血缘的关怀与照顾,幸甚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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