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蓝花棉袄的小孩

穿蓝花棉袄的小孩

爱人写了一手不好看的字，枯草般地堆在一块。有一回，我拿过来给儿子看，“儿子，你看看这把字，你就知道老妈我有多悲哀了！”，儿子瞟了一眼，“嗯”了一声，我继尔说：“为了你，我忍了吧，我忍了吧！”儿子快速地说：“你别说为了我啊，你要说是为了你自己。”我伤心地说：“儿子啊，你这样说了，老妈我是悲哀加悲恸加悲伤加悲催，还有悲啥来？”“还有悲叹悲苦悲痛啊”，儿子接完话茬，他们父子俩就哈哈大笑起来。

对于儿子的名字，我当时可是煞费苦心的。好在三个字连在一块，好记好写好听，在这“三好”的基础上，没谐音，寓意也好。从幼儿园到读研，不时有老师同学夸赞这名字。儿子读小学时，一位音乐老师问：“哟，谁给你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字呀？”儿子很拽地说：“老师，就是不告诉你，您猜猜？”读初中时，一位体育老师问：“嗯，这名字怪好听来，谁给你起的。”儿子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妈妈，老师说：“你妈妈还真厉害呢。”上大学时，一位同学特意拦住儿子问，是不是真叫这个名字，儿子拿出身份证来让他看，对方才彻底信了。读研时去报到，老师一听这个名字，立马说“这名字起得好！”。

我当时给还未出生的儿子，起下的名字是晨曦，虽不满意，却也起不出别的来，就将就着预备着。一天外出，得知一邻家的新生儿子，也叫晨曦，我生气地回到家里，跺着脚捶着桌子，下定决心重新起个好名字。一连几天翻字典词典和读书笔记，竟在笔记本中，看到了某时尚杂志某编辑的一段话，电光石火中，想起这位编辑有个极好听的小名，我何不拿来一用！何况三个字凑一块，寓意是极好的。我还暗自想，等孩子长大了，也去当个编辑，到时也不用起啥笔名了，就用这个既文艺又好听的本名就行。谁知，上了高中，儿子选了理科，大学里又学了工科，好在文笔不错，与文学还有点联系。时过境迁，如今的编辑没落了，理工科晋升为新贵，儿子也算是与时俱进了一步。

我不止一次地和儿子说，刚给你起了这个名字，我私下里就轻轻地喊，听听是不是好听，是不是拗口，我还许多次在纸上写这三个字，看看笔顺好不好看，搭配起来匀不匀称。我无数次地幻想着，你长大了，在菁菁的大学校园里，有位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在楼下喊你去上课，多美好的场景啊，多罗曼蒂克啊！要知道，我那时读的青春小说的女主角，都是穿着白裙子扎着马尾辫的，那男主角呢，都有才华都有忧郁的眼神都有艺术气质。见我还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儿子打了个停止的手势，妈，妈，我的好妈妈，别说了，我都听了N遍了，说点新鲜的。我顿时泄了气，干巴巴地坐在那里，半天想不出新话题。

好在老妈我是记吃不记打的主，吃饭时，看着音乐台，一看见熟悉的歌星，我就把相关的轶事轶闻统统说出来，儿子频频点着头，时不时纠正或补充一下，却偷偷换了台，待我醒悟过来时，父子俩边笑边说我是三百只鸭子，此前我说过，一个女人等同于五百只鸭子，爱聒噪爱呱呱乱叫。所换的台是军事天地，正好是介绍枪王AK—47的，也是我感兴趣的。看完后，儿子又给我说了好多军事趣味的事，让我这个文艺爱好者，也脑补了一回军事。

儿子两岁多时，对着刚发芽的柳树，随口吟出“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我的惊喜不亚于中了大奖。可儿子两岁半，背起书名上幼儿园了，每次都是哼哼唧唧地哭，别人家的孩子个把月就好了，我家的娃哭了近一年，把我折磨得近乎崩溃，暗想，这孩子上学是没啥出息了。

儿子自上小学一年级开始，每学期都有一本薄薄的《诗文读本》，每晚要背熟一首，儿子边哭边背，边背边哭，不止一次地“告诫”我说：“妈妈，你写文章千万别写长了，太难背了。”我疼惜地抱他过来说：“妈妈知道了，一定写得简短，决不写长了。”时至今天，我时时刻刻记着儿子的警告，能短就短，能精悍就精悍，可惜，我的拙文一直没有被小学生背诵的机会。

小学三年级后，儿子当上了卫生委员，每回卫生大扫除，还要拿上家里的擦玻璃器，回到家里满头满脸都是灰尘，初中时也是个“中层干部”，接着又当了三年高中的体育卫员。也好，算在“基层”锻炼过了。儿子对课本很爱惜，发下来的新书，认真地用书皮包好，凡是卷了角的，他都小心地压平，所以他使用过的课本，都七八成新，前来给自家孩子借书的同事，都说课本像个小姑娘读过的。

儿子对背诗文怵头，自小却喜欢听童话故事，我只要有时间，就得每晚给他读，有时我读着读着实在是困了烦了，就故意删几段，问题是只要他听过一遍的，自会听出来，我不得不再续接上。上初中后，孩子就不愿意听了，不过，只要是休息日或节假日，征得孩子的同意，我会把遇见的好篇幅，念给孩子听，累积下来，儿子也跟着我“读”了好多美篇。上大学时，儿子向我询问过好几回，说有一篇叫什么穿蓝花棉袄的小孩的，很好，想再听一回，可我就是没想起来，通过百度也没找到。我和孩子说，只要妈妈念给你听的，一定是好的。

今年正月初八这天，见儿子无聊的样子，我积极主动地向他推荐鲍尔吉∙原野的《寻找鲍尔吉》，此前我多次向孩子提起过。充满幽默感的文章读完了，我们母子笑够了，儿子又说起什么穿蓝花棉袄的小孩一文来，我又试着搜索了一下，竟搜到了一篇袁劲梅的《穿蓝花棉裤的小孩》，当念到“有个穿蓝花棉裤的小孩在跺着脚踩雪。小孩穿着白毛衣，没穿棉袄，蓝花棉裤是背带裤，被两颗大大的红纽扣很神气地吊住。”，儿子嚷道：“就是这篇！就是这篇！”，哈哈，果然是篇励志文。文中长大的男孩，很优秀很优秀，当然他的妈妈就很优秀。读完了，我问孩子，你从小到大，妈妈给你念了好多好文章，你多少有点印象吗？觉得有点价值吗？儿子使劲地点点头，我暗暗欣慰。

那年，儿子上小学三年级，我去开家长会，那位班主任引用了一句名言，大意是，二十年后，你的沙发底下仍有灰尘，二十年后，你的孩子长大了，所以，教育孩子要及时。我对这句话深有感触，便查缺补漏，尽最大限度的时间和耐心陪伴孩子。后来，我和儿子说起过这件事，儿子也和我说，他大一时听讲座，一位教授说，你现在四年的学习，决定着你未来四十年的人生。这句话，对儿子的触动很大，所以卧薪尝胆，才有了后来的逆袭上岸。听人劝吃饱饭，我们母子都听了老师的话，天天学习好好向上。

“在那个时候，我对他的所有期望突然变得非常简单，不过就是快乐、健康、博爱”，是的，我对我穿过蓝花棉袄，也穿过蓝花棉裤的儿子，也是这么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