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是多久回的家,一应有的热情后,便沉默地相互搜罗些话题来打发时间,我和母亲都如此,那次,母亲说:
“你表大死了,”
我听了面无表情,继而心被扯了一下,隐隐地下沉,后背一阵阵地凉。
别人总是无端指责,找客观的原因,为一个与己无关的人死增添点悲剧的可读性,我气愤地问:“她的那些儿子呢,不管吗?”
“在外打工的,回来的也跟没回的一样。”
母亲叹了口气:“老了讨人嫌了,儿女们各出各的心,应付吧,每家都一样”。
母亲幽幽地抽泣着,说着,她们年轻时相处是怎样的好,表大是一个多勤快的人。
表大有五个儿女,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老头早她几年去世了,表大年轻时很能吃苦,听妈说,大家起来下地时,她己经收拾好地里的活,回来了,村里哪家庄稼长得好,地里没草的,那不用说,就是表大家的。
别人家的稻子,小麦,玉米,一收就几天,而她家,头天收,第二天就没了,那时没有收割机,全凭人工割。别人家常割会累了就回家了,而她家连夜割,早早割完,运到场上,占好了地方。
忙完地里,还要照顾一家老小吃喝邋遢,还要早早络煎饼,二三天吃完了,再络,表大那时就落下了腿疾,常喊腿疼。
三个儿子成家立业后,带孙子,哪家有干不完的活,也帮着干,插秧,晒粮食,剥玉米。
表大的腰也弯了,年轻一米六几的大个子,弯起来像个虾,偶尔抬头说话,或瞅人,还要停下来喘几口,早几年遇到时,后来再也没遇到过。
由于腿疾,她瘫痪在床,三个儿子谁家也不愿接去,她一个人住在老宅上。
开始三家轮流着送些稀饭,煎饼的汤给吃,常放在门口,吃没吃也不管了,轮到谁家闲时,有现成的,送去,忙时没现成的或许忘了,晚些,也只好挨着,人都说没腿,寸步难行,狗等食似的,两眼盯着门口,听到脚步声,昏花的眼流下两行浊泪,大多是数着手指过。
平日,见她那样也没人到跟前,即使有一二个同辈,不忍,想去看看,儿子们怕丢人,大都门锁着,何况长时间的卧床,屋里再怎么洗,扫,屎尿味还是浓得呛人,不能进。
有时喊儿子孙子:“小三,旺儿,拿些桃给我吃,买些肉给我吃,”起初还都有应着,后来便见不到人影了。
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二女儿不常来,人家说,你有三儿子,轮不到咱。
大女儿在本庄,碍着情面,隔三差五地去看看洗洗,后来时间长了,见三个兄弟家不上前,生气,也不管了。
母亲哽咽着说,多好的一个人,年轻争强好胜的,从来没有活落在人后的,孩子多,家里仍收拾得干净利索,无论见着谁,都笑着说话,老了老了,受这么大的罪。
我听着,一时也眼泪潸潸。
去年,下了一场大雪,天,特别的冷,那夜,表大走了。
爬出那间小屋,在门口冻僵了。
葬礼上,白事应具的礼数一样没少,演小品唱歌一样热闹,只是表大的儿孙后代没人哭。
农村有个习俗,谁家老人了,正吊的日子,儿女亲戚都要哭的,向人证明老人家人丁兴旺,既使不想哭,也要干嚎,也要唾点唾沫湿湿眼,以示有多伤心。
大闺女哭了,揪心地疼,想想,也对起母亲了,下葬了,无人哭一声。
邻里都指指点点,儿孙们面无表情。
唢呐声声,哀怨悲凄,一行白衣,送下地去了。
他们或许演不出。
母亲的话,让我揪心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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