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的时候没赶上最后一班车,只能坐到离家五里的一个路口。我提前叫家里找人来接,而路上又出了一些状况,我到的时候,接我的人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
他没有一句怨言,熟练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骑着那好几手的摩托车带我回家。那时夕阳西下,身边的景物向后退去,我渐渐地离家越来越近。
这样的场景已经熟悉地出现了好多次,但就差一点,所有一切都不可能,因为他(来接我的人)几乎要离开这个世界。
他比我大一岁,是个残疾人,没有上过一天学。儿时的记忆很模糊,断断续续地想起五六岁的时候在一起和泥打架。后来他母亲出走,他随父亲也离开了,多年以后又踏上这片故土。那时他父亲已染重病,不久后去世,家里什么都没留下,他寄住在伯父家中。他出生时尾椎上有一个肿瘤,压迫神经致使右腿畸形。他没多大本事,就常帮街坊邻居看看果园,修修车子,后来又跟人学会了修理电视洗衣机等等,虽然技术含量不太高,但是让我这个上了多年学的人汗颜。左邻右舍常叫他去家里吃饭,过年过节给他买件衣服。
我高三那年,他因一场意外,跌破了身上的那个瘤,后果远比想象得严重,无钱医治,他吃不进东西,只能躺在床上靠输液维持。他的两个伯父仅有两间房子,没有工作,也基本上也没什么劳动能力,话都说不利索。先是从这条街开始,大家开始筹钱。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又一次认识到了人情冷暖。最西面的那家是刚刚结婚的小两口,男人在山场开车,一个月两千块钱。女人在家收拾地,没有收入,他们拿了二百过去;而一对老两口,子女上过大学早已成家立业,他们衣食无忧,竟然只给了两块钱,还是因为被上门讨要不得已而为。
他的两个伯父在村里四处借钱,具体筹到多少我不清楚,那个时候网络没这么发达,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意识马上想到借助媒体、借助社会组织的力量,只能通过这种最简单方法。我那个时候一个月有两天假,我回学校后一直惦记着他,因为我无法承受,曾经在生命中这样鲜活存在过的一个人,只能这样远去。开始有人在报纸上发布消息,可是效果尚未显现。我也是突然奇想,我的高中有一万多人,一个人捐十块钱就是十万。我让家里人找了村委会开证明,盖了村委会的章,又拿到镇里盖了镇政府的章,镇党委的章,直至到了县里盖了民政部门的章。
开学后,我信心满满地带着证明信回到学校,信的内容我记不太清了,但是我看过后觉得,那不是证明信,而是求助信。事情的结果我始料不及,石沉大海这个词,我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我那时就是理解不了,人命关天的事,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什么就不能帮一帮忙呢!多年以后,我还是耿耿于怀,母亲跟我说,人家跟你非亲非故,帮你算是行善积德,不帮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我想起来还是有一些酸楚。
终于,事情发生了改变,一对在银行工作的夫妻通过报纸得知这一消息,到医院放下一大笔钱后离去,至今也不清楚他们二人的姓名。
这件事过去近六年了,就是这个常来接我回家的人,他今年只有二十多岁,他的路还很长,他却曾经离死亡那么近。
春天来了,感谢这世间的一切温暖,将我们围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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