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保镖B先生。
村上春树曾说过:“跑过二趟全程马拉松便会明白,在比赛中胜过或负于某个特定的人,对跑者来说并不特别重要。”
和其他竞技体育相比,马拉松中最重要的是对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只要完赛,就是胜利,别人跑得快慢,没有那么重要。
今天保镖B要分享,一场没有完赛的马拉松却改变一个人一生的故事。
跑向自己,拥抱空白
“来,喝碗热汤。”胜力的父亲老胜拎着一份热腾腾的排骨汤,走进病房。
“不,不用了,这样挺好的。”胜力躺在病床上,低声回答。虽然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但他还没从三天前,差点晕死在马拉松比赛的惊恐中醒来。
胜力和几位同是北京的跑友,相约参加南方一座城市的马拉松比赛,只要参赛就有500元报酬,名次靠前还能有万元高额大奖。既能跑步,又能拿钱,几人想想一点也不吃亏。可谁没想到,他们不但没能完赛,还差点把命搭进去。
“爸,其实,你不用特地来照顾我的,又耽误你上课了吧?给你添麻烦了。”胜力端着鸡汤,低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嗐,不照顾你,我不放心呐。”儿子从小对自己客客气气,老胜没想到,儿子病了还这样。和胜力一样,老胜也没从惊恐中缓过来。那天接到比赛主办方电话时,老胜心中的忐忑,心跳的急促,仿佛有人伸手从他心里挖出一块肉般的痛。
胜力对老胜客气,是因为父子俩很少面对面相处,连正经谈心都没有过。
老胜是北京一所重点高中的金牌老师,年年带高三,扛着考清华北大、上一本线的指标。除了睡觉时间,一天几乎十几个小时都待在学校。胜力的妈妈在他小学时,就因病不幸去世。为了照顾胜力,老胜只得把他扔在办公室,可以说,胜力是泡在中学里长大的。
在胜力心中,爸爸是他的偶像,是令人敬仰的人。逢年过节,总是数不清的学生提着礼品来看爸爸,感谢他的教导;爸爸说一句话,学生都会点头照做;出去外面,叔叔阿姨会告诉胜力,他以后一定也能上重点大学,毕竟爸爸这么优秀。
然而,只有胜力知道,爸爸哪有时间管他学习,而他的成绩向来很一般。胜力第一年高考分数,将将够上个三本。
胜力记得,老胜点开他高考分数时,叹了几声气,表情充满失望,一句话没说,径直去阳台抽了支烟。胜力没有对成绩伤心,而是为给爸爸丢脸而揪心。从小,爸爸没特别要求过他什么,他甚至连和爸爸吃饭的机会都很少。第一次,爸爸对他有所期待,他却搞砸了。
老胜不带商量语气地告诉他:“复读吧,这分数太丢人了,暑假不用休了,直接去衡水高中复读。”
那是胜力快乐的开始,亦是噩梦的开始。
从北京的高中转到衡水高中,很多地方差距太大。比如,在北京一个班四五十人,在衡水一个班150人,如果坐在后排,必须用望远镜才能看清黑板。
每天六点钟,整栋宿舍楼就会震动,因为所有人都起床了,并且都用跑的速度奔向教室。
胜力读的是文科复读班,有位班级第一,女生,无时无刻不拿着历史书背诵,为了节约时间,她每天只吃包子,边走边吃,从食堂到教室的时间,就完成了吃饭,更可怕的是,夏天也很少洗澡,边做题边看见那女孩从后脑勺搓出泥球。
在衡水高中,惩罚学生的方式是送回家,因为学生不想回家,考不上好大学就没脸见父母。
胜力发现,这是也许他和这些同学唯一的共同点:要考个好大学,不给父母丢脸。
因为这个目标,一些疯狂的事,也显得不疯狂了。
令他难受的是,在这里学习的目标,不是为了学知识,而是为了让别人达不到这个分数,为了多踩一些人在下面。
实在太痛苦的时候,胜力就去操场跑步,一圈又一圈,陷入自己的小宇宙,大脑放空,只感受空气的摩擦声、操场的嘈杂音和自己的呼吸起伏。最后,停下的一刻,享受大口喘气的酣畅,和大汗淋漓的爽快。
他是才从那时起爱上长跑的。
长跑陪伴胜力度过了人生最难熬的一年。他最终考上了一本院校,达成了目标。
胜力永远忘不了,老胜得知他分数上线时的激动,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拿着手机给亲朋好友报喜,又张罗着胜力选专业、选学校。这让胜力也格外开心。
老胜语重心长地对胜力说:“早就把路给你铺好了,读金融专业,以后去银行当职员,稳稳当当。就等着你考上线。儿子,这次你没让老爸失望!”
胜力对未来没什么规划,19年来,最大的目标不过是不让爸爸丢脸。
只是他不知道,爸爸这一安排,又让他陷入新的痛苦中。
跑离死亡,才看懂真情
大学毕业后,胜力按部就班进入一间民营银行,做后台工作。
原本,他的工作内容没有“拉存款”业务。去年疫情后,行内开始要求全员做存款推广,每个月末还会公布不同部门完成的存款排名,就像高中月考公布成绩排名似的。为了完成“拉存款”业务,胜力和几个同事连手上的工作都暂停了,全力以赴联系亲朋好友。谁也不想拖部门后腿,谁也不想落在榜单后面。
几年下来,胜力感到心力交瘁,既做不好手头工作,存款又拉不到很多,每天都处于诚惶诚恐的状态,生怕又出个什么竞赛,让部门之间比拼。然而,不论如何认真“备赛”,力压几个同事,赢过多少部门,最后到手的工资都是一样的。
这让他想起在衡水中学的时光,也是这样比来比去,内卷到极致,可那时还有目标,现在目标也没了,他十分迷茫。
胜力把业余的时间,都投入到长跑中。从3-5公里,到10-15公里,经过一年多时间,终于能跑下全程马拉松40多公里的长距离。通过报名城市马拉松比赛,他认识了不少跑友,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在筋疲力尽时听到一声鼓励,都会显得分外感动。
跑友们的速度、实力不一样,但大家并不把“我一定要比你先到终点”作为目标,反而,有一次,当胜力体力不支,打算走到终点时,有跑友停下来搀扶他,陪伴他一起到终点。
胜力回望,从最初6小时内完赛,到5小时内完赛,再到如今3个半小时内完赛,他的速度和耐力都提升了,比拼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这样进步的成就感,远比多拉一笔存款,更令他欣喜。参加越多比赛,越能测试自己的进步。
这是胜力第一次在南方跑比赛时。他想,南方现在是雨季,前几天刚下过暴雨,气温应该不会太高。
比赛7:30开始,那时阳光还没有特别强烈。胜力和跑友们前前后后组队前行,一切正常。
8点半左右,胜力和几位跑友开始抱怨出汗很多,汗水流入眼睛,刺得眼睛都睁不开,脸颊冒热气,涨得通红。他们放慢了速度。
又过了半小时,胜力感到心跳加快,心脏“扑通扑通”在胸腔鼓动,仿佛要从嘴里喷出来,他需要大口哈气,才能稳定心慌的感觉,而这是最影响呼吸节奏的。他犹豫要不要停下找医生。
快到10点时,胜力低头已看不清手表,意识恍惚,只有双腿惯性跑动,双臂已不听使唤,胸腔不仅禁不住心脏的负荷,而且堵得慌,仿佛下一口气都不知道吸不吸得上来的感觉。
“我不行了,我退赛!”一位跑友突然挥手对大家说。
胜力在犹豫要不要退赛。可是脑海中第一个露出的画面,竟是老胜看到他第一次高考成绩时,那种失望、无奈的表情。
胜力想,自从复读后,他没有放弃过一件事,没有辜负过老胜的任何一次期望。这次比赛,他不能退赛。有一天,他想带老胜长跑,让老胜体验,不把别人比下去,也能获得成就感的快乐。他想问问老胜,当了这么多年“拿得出手的儿子”,如果不想做银行的工作了,老胜会失望吗?如果当年复读没考上一本,自己会不会就不是好儿子了?……
正当胜力一个接着一个,在脑海里提问时,突然双眼发黑,昏厥在地。
胜力被现场ICU送进医院抢救,医护人员用冰敷其全身。
医生诊断,这是热射病,相当于重度中暑,常常是由高温引起人体体温调节功能失调,汗液无法正常排出,致使体内热量过度积蓄从而引发神经器官受损出现昏迷,晕厥状态,如果抢救不及时,死亡比例高达50%。
有十几位和胜力一起被ICU送到医院的参赛者,都是热射病。严重的人,已经脑部水肿,还在昏迷中,器官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还有的人,被呕吐心悸、气促、呕吐,四肢痉挛。
等胜力迷迷糊糊醒来时,是当晚的凌晨。老胜已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医院,正扒着护士问:“我儿子胜力为什么还不醒?是不是还有更严重的问题?你们回答我……”
看见老胜焦急的模样,胜力之前的疑惑,瞬间有了答案。
其实,老胜接到医院电话时,还在上课。当即找来其他老师代课,给学校里请了假。
这么多年,老胜一直觉得亏欠儿子,自己的时间精力都在学校里,逼儿子复读,也是因为他知道文凭对未来发展有多重要。送胜力去衡水高中,他是不忍心的,但他也最清楚,只有这种内卷到极致的应试教育,才能提分。复读完,到参加工作后,老胜自以为给胜力铺了条平顺的路,却见儿子越来越沉默寡言、闷闷不乐,好像只有长跑时,儿子才是轻松自在的。
老胜也在反思,究竟我是在补偿儿子,还是在补偿自己的愧疚感?
直到接到那通电话,老胜忽然就明白了。
病房里,老胜正给胜力削苹果,说道:“主办方给我说了团体意外险的赔偿,这次医疗费全报销。幸亏有这个意外险,爸爸之前带你买的个人意外险,都不理赔这个。”
胜力惊讶地问:“为什么?”
老胜解释,许多个人意外险,将“高风险运动或职业、半职业体育运动”纳入免责条款,因此,只有主办方专门为比赛、活动购置的团体意外险,才能保障选手。
胜力想到自己从没考虑过这个,接着问:“那马拉松比赛算是高风险运动吗?我不是职业选手。”
老胜接着解释,马拉松比赛没有明确被列入高风险运动,但是老胜给胜力买的意外险指明,“任何职业体育活动或任何设有奖金或报酬的体育运动”,一律免责。胜力这次参加的比赛有500元参赛报酬,所以无法理赔。
”当然不是所有保险都会不赔这一项,只是咱们这份不行。以后再买意外险注意就是了。“老胜补充道。
”那这意思是,我这次要是晕倒就直接死了,这保险也不赔钱?”胜力疑惑地问。
老胜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傻孩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说瞎话。”老胜把苹果递给胜力,盯着胜力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爸爸都支持你。”
胜力接过苹果,苹果两端还有爸爸的指温。他咬下一小口,微微点头,不知觉地笑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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