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读得满腹愁怨,人生本就一场宿命,空空来,空空去。纵精明能干如王熙凤、深得人心如薛宝钗、才情满腹如林黛玉,到最后终不免凄凄然与世决别。

一场欢喜一场悲,欢喜愈浓,悲意愈重。可怜这一干人,陪曹公在人世间行走一遭,假托前世之名,饱尝人间悲苦。鲁迅言,读《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而我,与什么家都沾不上,却只看见悲,而这悲已萦绕我多时。
读《红楼梦》,一重悲;借蒋勋、白先勇、张爱玲的文字解读,二重悲;听《红楼梦》词曲,三重悲。文学的魅力势不可挡,从未如此把生命浮沉于文字中。秦可卿离世悲,贾元春省亲悲,迎春一命呜呼悲,探春远嫁悲,林黛玉葬花焚稿悲,薛宝钗独守空房悲,王熙凤凄然卧床悲,尤二姐被欺压悲,尤三姐自刎悲,鸳鸯悬梁自尽殉葬悲,睛雯被逼身亡悲……时时处处皆是悲!
同事说,已经多次读过《红楼梦》,此次阅读才真正读懂了每一句,但不再痴迷。而我,年少时对《红楼梦》兴趣不大,只是因了名著的名装模作样。大学时,中文专业,不得不读,却是感触颇少。之后很多年,再未碰过《红楼梦》,也自以为我这浅知陋识之人是断无机缘入此书之境。
新课程改革,整本书阅读列入教学范围,不得已,再次开读,不曾想却坠入其中,几乎是把整个人抛了进去。白天读,晚上也读,读完原著读解说,读蒋勋说,读白先勇说,读张爱玲说。不是迷,是懂,是怜,是悲从心起。恍若她们是我,我是她们。算不算走火入魔?无法入眠,或者梦中刀剑相逼,逃离救赎。难怪乎当年陈晓旭演完林黛玉便再也出不来,得了乳腺癌之后拒绝西医治疗,毅然出家为尼,直至生命最后一刻。陈晓旭用生命与林黛玉契合,相比而言,我这悲倒也算不了什么。



从未想过于一本书居然也会有如此强烈的心灵撞击之感。曾经最爱木心,但对木心的作品是着迷,对木心本人是仰慕。所以喜欢向人推荐木心,品木心的语言,读木心的思想。而对于《红楼梦》,却不愿有人与我读出同样感受,太悲,太痛,会伤到自己。
蒋勋从美学的角度、佛家的立场解读《红楼梦》,白先勇从文学的角度比对不同版本的《红楼梦》,张爱玲从自身感悟抒写红楼情结。我亦从他们笔下更深地理解了林黛玉的敏感多疑、脆弱乃至小心眼,也看懂了冷香丸治愈下的太过热衷于得到的薛宝钗,对在贾家败落上负有一定责任的王熙凤终究也恨不起来,她不过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媳妇。倒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浊眉浑物,颇让人恨得牙根痒。
新教材改编,如何去讲?我出不来的世界,是否亦要领孩子们走一遭?我希望他们喜欢阅读此书,却不愿让他们在我的引导下过早领悟这至悲至痛。年龄不同,体会到的东西自然不同。有些感受不该由别人道出,须得自己品味才历久弥香。以我的经历,我倒希望他们年少时只是读,不必要懂,在我这个年龄时再痛痛快快读一场。
“红学”研究火了好多年,不知有多少人靠着这本书安身立命!各种派系,各个角度,无数证据,把一本书撕裂了又撕裂。而我不喜欢考证的东西,不想去把文学中的人、事、物与现实中的人、事、物一一对应。文学就是文学,就该按文学本来的样子去理解。这又何尝不是曹公写作的旨意:人生只是宿命,到头来虚空一场,真亦是假,假亦是真,真真假假何需弄个明明白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