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师再朝中间靠一点……诶,对了对了,好,保持住……”
“咔嚓……”
在学校标志性建筑图书馆前,已经搭起了一个四阶的台子,等候在一边的年轻人们,穿戴着一样的衣帽,像是生产线上待加工的半成品一波接着一波的走上台子。
学士帽上的流苏垂荡下来,让阿木感觉很难受,他摘下帽子在手里摆弄着。周围的同学说笑着,手里的手机不时地发出快门声。阿丽也在人群中,阿木看到了他,他回来了,看上去没什么变化,身上也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行头,找他合影的人可真不少;阿木也看到了阿朽,她和几位女生在一起,作为全系仅有的几朵花之一,自然是今天闪光灯的焦点。阿木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帽子,这顶帽子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场面,它的边缘已经开始脱线了。“这都是真的吗?”阿木喃喃自语道。
半个月前,阿木坐着公交踏上了久违的返校旅程,四周景物一切如故,只是那条穿越两市边界的公路因不似以往那样颠簸而略显陌生。宿舍里空无一人,波仔的桌子上电脑亮着,屏幕上显示着还没完工的毕业论文,作为同宿舍最早找到工作的人,对于波仔来说找工作似乎比写论文简单得多;而在另一边,阿木早早地就发现了挂在阿平床沿栏杆上的灰色外套,很显然是件工作服,看来阿平是还没有下班。阿木放下背包,那起桌上的学生证,这学期只有这本学生证代替他报过到,在盖完注册章后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如同这本学生证一样,稀里糊涂地就让时间从身边溜走了,这大学四年的最后一段时光似乎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要结束了,而他依然和半年前,不,是四年前一样对未来的方向一无所知。
晚上,一个班的人全到齐,在宿舍区附近找了个馆子聚餐,阿木已经记不清这个班上一次这么齐整是在什么时候了。大家说笑着、吵闹着,在放肆的青春面前,什么餐桌礼仪早已抛之脑后。明月高挂,华灯初上,聚会进入高潮,人们开始频繁地互相敬酒,碰杯声此起彼伏。此时阿木也站了起来,指名道姓地向几位舍友敬酒。阿木平时极少沾酒,也从不知自己酒量如何,只见他拿着瓶子一饮而尽居然没有一丝犹豫,着实是让他自己也有些后怕,只待这一瓶子啤酒下肚,登时便有些面红心跳,幸而他一向以镇定自若的外表示人,想来此刻应该也无人看出他有些许醉意,只是缓缓坐下后一面对自己的酒量暗暗失望,一面不再轻易沾杯,而事实上,谁又能说彼时在阿木心中泛起的同窗情与往日景不是催人醉的呢。
出了饭馆,送走几个已经喝高了的兄弟,一群人又向下一个目的地出发。一路上,不时会有行人回头打晾这支呈现离散状分布的队伍,队员们有的在前面大步流星,有的在后面慢慢慢磨蹭,他们时而互相推搡追逐,时而勾肩搭背,唯一不变的是旁若无人的笑声,然而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去指责他们或向他们投以异样的眼光,因为在这个毕业季的夜晚,有太多这样的队伍,他们绝不会在在离开餐馆后就匆匆结束这夜生活,无论是通过酒精、麦克风或是眼泪,这些年轻的身影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用发泄的发式来排解离别之苦。
阿木一向都很讨厌待在KTV包厢的感觉,在充斥着酒精、尼古丁和巨大声浪的房间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他身边的几位那样摇头晃脑地投入其中,于是他借上厕所之故一个人溜了出来,相较之下大堂里安静的氛围要令人舒服得多。阿木缓缓地走向玻璃墙,他仰头望去,想要在那混浊的夜空中寻找皎洁的月亮,结果事与愿违,他摸索着口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是绝不想再进入那乌烟瘴气的地方了,可又对是否就这么离开这个问题有些犹豫不决,呆呆地望着包间入口,不一会儿只见门扉轻启有人影闪动,走出一人不是阿朽又是谁。
夜已过半,出了商业广场,路上行人便屈指可数。一路上知了的聒噪和阿木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除非阿朽开口,否则阿木是不会主动搭话的,这符合阿木一向的作风,阿朽对这一点应该也是心知肚明了,不过她大概还有一点不知——当阿木三缄其口之时,通常也是他心绪万千之刻。他想起两人唯一一次结伴看电影的经历,那也是阿木第一次在电影院看3D电影,其间他除了不停地“调和”近视眼镜和3D眼镜的“矛盾”外,还一直对屁股下这个只有一边有扶手的椅子感到不解,直到借助荧幕的光线在票据上看到“情侣座”三个字时才恍然大悟,幸好谁也不会在黑暗中分辨出一张通红的脸;他还想起与阿朽最后一次聚餐,回来时两人穿过夜幕中的校园,在操场草皮上静静地坐着,在这个往日被阿木看作是笼罩着体测恐惧的地方,他第一次表现出从容和惬意。阿木默默地走着,他目视前方,余光里是阿朽小巧的身姿,此刻他依然不情楚自己对身边的这个女孩所抱有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这固然和阿木“捉急”的情商有关,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异性间的友谊有时是难以掌控的,我们暂且不去讨论男女间是否存在纯友谊这个问题,但至少在很多情况下这种友谊是不同于哥们儿义气姊妹情的。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望着阿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的薄雾中,阿木呆呆地出了神,等回过头来,不想也似身在雾中,朦胧中一熟悉身影若隐若现,那身影是如此娇小小,他手里拿着碗状物,阿木似乎听到了他的啜泣声,但转眼间啜泣声变成了急促地喘气声,原本娇小的身躯似乎臃肿了很多,他像是在奔跑又像是在蹒跚,不一会儿那脚步又停止了,那人耷拉着肩膀,阿木惊奇地发现自己虽然无法看清其脸庞却清楚地看到眼泪掉落地面的场景,阿木想要走向前去,可那身影又发生了变化,已不似先前矮小或是臃肿,他好像发现了阿木,他转过身来上翘的嘴角清晰可见,在其背后高大的建筑如海市蜃楼一般,正当阿木却步之时,那人影举起右手向阿木挥动起来,这一挥将阿木眼前的迷障一扫而空,阿木终于开清了对方的脸,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挥动起了右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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