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巴蜀更是火炉中的翘楚。为了避开火炉的滚烫,买了火车票去了凉快一点的北方,结果发现北方也不怎么凉快。火车窗外的风景甚有情趣,但更有趣的是火车上的经历,火车真是观察社会的好地方,一路上神魔人鬼什么品种都有。人都一种特质,遇到的好人记不住,但遇到坏人则印象深刻。火车旁边坐了一个有纹身的男子,他一落座就聊了起来。他一口北方口音,说自己在万州开车打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今年经济形势不好,最后聊到了各自的过往,我的平淡教书经历如同风景纪录片,明显没什么谈资,但他的经历则如同一部恐怖片,让人兴趣盎然而且惊恐战栗。
他说自己曾是黑社会老大,在首都原来有两处门市,开了两个洗发店,每个洗发店都有几个小姐,还做过收保护费,卖违禁品等生意。还有两个小弟,日子过得凤凤光光,跟民警斗智斗勇。可是后来国家扫黑,他被抓了,坐牢八年。讲述中,我发现他对被抓的时间,地点,情景说得绘声绘色如数家珍,足见记忆深刻。其中最精彩地方在于他说被抓的时候,警察扮演成客户,忽悠了他两个星期,把他骗到荒郊野外,一举拿下,两个小弟当场尿了裤子。为了拿到口供,审了一个星期,半边脸都是肿的,他咬牙顶住了,两个小弟却没顶住,把他卖了。他讲的眉飞色舞,全没察觉对面的妇女已经听的面色不安。他黯然说到:“从里面出来好几年了,社会变化太快了,出来几年连一次打架都没看到,生活太平静了!”为了进行对比,他讲述当年火车上治安不好,一下火车,就有人拿刀抢劫,边说边示范,一手握拳做拿刀状轻轻抵近我的腹部,吓得我一哆嗦,他却哈哈大笑起来。火车到达南阳站,男子下车了。可是我却没了看风景的兴致,脑子里全是他的话和笑声。
暑假的火车不比春运,车上有一半是空位,车位不长,但可以半躺着,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凌晨醒来后,火车已经过了徐州,人突然变拥挤,看来东部人口确实多于西部。下午3点,火车到达第一站济南。下车后,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济南竟然也热啊。转了一圈,发现许多川菜馆,点了一条炸鱼,吃着不太正宗。网上找了一家酒店,不着急去休息,让司机把济南绕了一圈。司机说到:“济南没什么好玩的,只有趵突泉和大明湖。”聊到蓝翔技校,司机一个转弯十分钟就到了蓝翔技校,学校看着相当老套,带有一些没落的风味。司机告诉我,蓝翔校长为了加固黄河大堤,把几百辆挖掘机扔进河道,听着十分感慨,校长心怀大局是一方面,技校行业没落是另一方面。回忆昔日电视上的蓝翔技校的火热广告,再联想到近期家族内讧,让人想到红楼梦里贾家内部纷争导致破败的一幕,千百年,世界的富贵到贫贱,如风车一样转个不停。司机听我感慨,笑说:“校长为济南的经济做了很大贡献,花哪有百日红。”济南天空湛蓝,高楼耸立,半空中隐隐有烟尘在萦绕轻舞,感觉有些局促,没有想象中的大气。
酒店在大明湖边,疫情期间很便宜,两百块钱一天。早上醒来,玩了一圈大明湖,站在湖边寻找夏雨荷见弘历宝亲王的地方,感觉大明湖没有南方湖泊的翠绿温软,苍翠中带有坚硬,不适合男女说恩爱话,琼瑶是选错地方了,再一想,北方也没有比大明湖更合适的地方了,想到这一阵尴尬。再去下一个景点———趵突泉,景点离大名湖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一进去,看见人不少,泉却不多,绕了几分钟,还是一条没看见,心里有些焦急。路边是郁郁葱葱的大树,传统的小门是一连串,好像走入了迷宫。穿过这几道门,终于看到了泉水,小的可怜,在江南根本称不上泉水,只能说是水沟,可是周围的人群都围绕着这些水沟惊呼欢笑,拍照留念,我则是满眼失望,可见南北方人物风情差距之大。很多小孩在泉水旁戏水,泉水溅在脚上,冰冷爽快。我也像小孩一样,两手捧水,往脸上一浇,精神顿增。难怪趵突泉闻名于世,原因在此。李清照的雕像观赏了一下,风姿绰约却谈不上漂亮,展示厅里都是书画作品,都是当代人写的,放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可以借易安居士的名头风采涨涨身价。
济南确实没有什么景点,再留恋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于是下午就买了张高铁票直奔青岛。查查酒店,比济南贵多了,看来旅游城市就是不一样。列车抵达青岛已经是傍晚,出站后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告诉我青岛虽然是一线城市,但是不大,东西南北也就十多公里。订的酒店在到了酒店时间已经是夜晚8点多,放下旅行包,围绕酒店跑了走了半个小时,找了一家湘菜馆吃了个炒菜,味道不错,我找来服务员,问山东的鲁菜,服务员告诉我鲁菜馆青岛几乎没有,整个山东也很少,因为老百姓几乎吃不起鲁菜,那是给宫廷贵人们吃的。惊讶之余,他还说现在山东各地都是川湘菜,农村人在平时自己就做些土菜,青岛的特色在于它有海鲜。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逛青岛的大街小巷,吃了顿海鲜,喝了杯青岛啤酒。海鲜不好吃,啤酒倒不错,跟以前喝的啤酒确实不一样,味道更浓郁,似乎有一股苦涩麦子味道,苦却好喝。青岛的大部分地区是新建设,马路、房子、绿化、商店等等都是新的,了无新意。走到了老城区,德式的房子让人耳目一新,脚下的路是石砖铺的,妥妥民国风。没有方向感的我到处乱窜,哪热闹就去哪儿,听见远处有喧闹的音乐声,确定了一下方位就走了过去。果然热闹,原来今天是啤酒节,在开音乐会,各种乐器吹拉弹唱,游客们驻足观看,掌声连连。不远处就是青岛最大的教堂,高耸的尖顶,宏伟的气势,淡红色的墙壁,这是我见过的最大教堂,比县城的小教堂那可是亮堂多了。进入教堂,没看见神父,只看见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耶稣脸色愁苦,让人心生同情。中国人大都是无神论者,对于耶稣是为人类的罪行代受刑罚并不相信,大多数认为耶稣代人受难是神经病,人类有苦有难乃是自作自受,他不该多管闲事。可令人矛盾的是,国人一旦真正遇到苦难,在应付不了的情况下所能想到的还是求神拜佛,所以国人的思想有很多不可解之处。我只能理解为国人把唯心思想藏在最深处,它平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却并不代表不存在。音乐节的歌手唱歌水准并不高,高音拉不上去,宛转处接不上气,明显不专业。我累了,点了一杯饮料找了一处座位歇歇脚听听歌,听的昏昏欲睡。起来继续走走,发现外国游客很多,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是英语,似乎是拉丁语),只见他们喜笑颜开,阵阵惊呼,玩得真是开心,这种开心很难在中国同龄人身上看见。夏日的阳光洒在地上,腾腾的热气从地上升起,青岛仅靠大海湿气严重,难受之余遥望天空,却没看见一只海鸟飞过。
[if !supportLists]第三天,[endif]接着去了趟情人角,看了看大海,没看见什么惊喜的美景。想了想青岛已经没有美景可观赏,于是买了张车票去北京。去车站的路上,我发现青岛的绿化很不错,司机告诉我青岛的树都是张市长种的,所以他有个外后叫张种树。我夸赞这位市长的绿化精神,司机却生气道:“种树种的没道理,青岛不需要那么多树,青岛本身就湿气重,树种多了湿气更重了,老百姓很是恼火。”我顿时无语。
从青岛到北京很快,几个小时就到了,北京也热,却没有湿气,是真正北方的夏天。在酒仙桥订了一家酒店。天色还早,让出租车司机过了一遍长安街,看了看天安门,再转回酒店。酒店便宜实惠,美美睡了一夜,天一亮,去小吃街逛了逛,发现都是全国各地的菜馆,不如广西米粉,川菜馆,新疆烤肉等等,唯独没有自己想品尝的带京城特色的餐馆,突然想到了北京烤鸭。手机上找了找,都说全聚德烤鸭不实惠,便宜坊烤鸭最实惠,找到了最近的便宜坊,不过两公里,顺着导航很快就到了。点了个一人份,还点了分乾隆白菜,刚吃着还行,却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吃,最后就有些腻了,觉得不过如此,乾隆白菜更是不合口味,可见世上很多东西都是名声大而已。
听出租司机说来北京一定要去趟颐和园,这是慈禧老佛爷避暑纳凉的地方。从酒仙桥到颐和园路途并不近,花了四五十的车费。一到颐和园的外门就被震撼了,红门绿瓦,真是皇家气派。从大门进入,便是大雄宝殿,导游告诉我,这是慈禧拜佛的地方,老佛爷笃信佛祖,还留下了很多扮观世音菩萨的照片。绕过大雄宝殿,就是颐和园了,眼前顿时开阔,一片广阔的湖泊映现眼前,观景只能绕湖而行。湖边是长廊,在电视里看过,现在终于身临其境。长廊的底部是青色的石砖,两边都是栏杆也是座椅,每隔二十多米就是柱子,顶部是传统的中国屋檐,上面画有壁画,再一看画的故事是西游记,有大闹天宫,有三打白骨精,有红孩儿,看来老佛爷真是笃信佛教啊。继续前进,来到一间奇特的屋子,奇特在于它没有门窗,四面封闭。导游告诉我,这是当年慈禧软禁光绪的屋子,封闭门窗就是为了不让他跟外界传递消息,防止他造反。说到这我黯然神伤,光绪变法注定不会成功,他依靠的是一群刚刚接受西方思想的小部分知识分子,这股力量还是太小,且手中并无兵权。反对变法的人几乎是90%的知识分子,而且手握兵权,失败不可避免。实际上慈禧后来也走上了变法道路,结果清朝依旧灭亡。维新变法效仿的是日本,可是深度研究日本变法就会发现中日变法的不同点,一是日本变法的主力是中下层武士,天然具备强大武力,中国康梁之辈是文士,只能纸上谈兵。二是日本文明都是学其他国家,本身就是学生,前面学中国后面学西方,转换一下学习的对象思想上不困难,中国几千年则是老师,是有被学习转向学习,难度不可同日而语。三是甲午战败震动的只是知识分子,普通百姓危机感并不强烈,以为打了败仗是因为出了李鸿章这个汉奸,所以维新变法并无群众基础,后来的八国联军打进北京,义和团见事不妙一哄而散,老百姓们终于明白,绝不是因为几个汉奸就导致了战败。八国联军之后,中国的文士们思想上几乎全部偏向了变法,正面阻碍变法的保守势力消失了,有几个保守的也只是利益冲突。向西方学习由老师变为学生的尴尬别扭也消失了,都明白再不当学生可能最后连学生都没得当。但是社会上存在与变法相冲突的利益群体,思想上他们无法反对变法,却用武力来反对。于是知识分子们也拿起了刀枪,变法就变成了革命,这一革命就革了几十年,将保守势力彻底铲除,足见中国这几千年来传统利益集团的势力和滋生土壤是多么的深厚。日本明治维新打倒幕府也不过几年,与中国相比其传统保守势力弱得很。可见即使光绪手握大权,要想维新变法成功也几乎不可能,变法涉及政治、经济、社会,教育等方方面面,下面的保守势力会因为利益受损天然抵制,这绝非仅仅拥有政治权力就能改变的,这需要深度宣传,需要上下各阶层大多数人达成共识,把反对的保守势力进行打击乃至铲除。事后来看,这远远超出光绪和康梁之辈的能力,这就更突显光绪命运的悲哀,他关在这狭小的屋子里,我相信他肯定自以为掌权就能富国强兵,可实际上却不能。康梁后来回到了国内,梁启超成了袁世凯的高官,依旧未能改变国家现状。后来经过残酷的革命,两千万人的牺牲,保守势力被彻底消除,整个社会被重组,中国才进入现代化,这突显了历史的广阔和深沉。在这封闭的屋子前,我无语,只感觉闷得慌。接着爬万寿山,山不高,很快爬完,山上的寺庙也是佛教寺庙,看着它透着一股皇家的庄严气派,完全没有山间寺庙的宁静幽深古朴禅味,我好奇什么样的和尚会在这种寺庙里修行,这得修多少辈才能圆满飞升。一下万寿山就是出口,可见颐和园不大,老佛爷为了修这园子花了十几年,还动用了上千万两海军军费,结果甲午战败后李鸿章背锅,可见当时技术效率低下,换到今天最多两年搞定。
出了颐和园只感觉脚下震动,听见嗡嗡的响,明白这是地铁在运行。为了了解北京的风俗,我还是打了个出租,几天下来我变得喜欢跟出租车司机聊天,他们的信息渠道广,与他们聊天是了解本地社会情况的好方法。北京司机也特爱聊天,生活的酸甜苦辣都有,这位司机很特别,他自诉曾经在北京博物馆工作,后来参加90年代某次事件被罢职,做了出租车司机。他对北京很不满意,他有房子,却抱怨房价太高,地铁太拥挤,生活很压抑。我是自己是重庆人,司机顿时来了兴致,他说自己去过重庆,重庆真好,老百姓直爽,川菜好吃,比北京的好吃,北京本地就没什么好吃的,好吃的都是外来的。他特意提到四川的花椒,在原产地尝了一下,每年都打电话购买,他说这花椒比北京好多了,称赞道:”就是地道!”我想去天安门再看看,司机说到北京压抑,不好,等将来退休了,把北京的房子一卖,到重庆买套大的,天天吃川菜和火锅,话语里的乐观,我听着也乐了起来。车途经央视大裤衩,我说这楼在电视里看过真丑,现在看还是丑,司机开怀大笑。接着他谈到以前治安不好,通惠河被称为臭河,每天都从里面捞出死人,现在好多了。这让我突然想起火车上那个出狱的黑社会。车到了长安街,街上每隔几米都是警察,司机说小时候经常去新华门外完放风筝,现在不行了。我本打算去人民英雄纪念碑去凭吊一下革命先烈,突然没了兴致,于是原路返回。
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对北京的兴趣已经消失了,买了张回家的火车票,结束这炎热而深刻的夏日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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