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

　　孩子爷爷从枇杷树上摘了几棵枇杷放在桌上，挺大的，但还是青涩的。我说：“放在米缸里吧，会熟得快一些！”我一惊，这是母亲告诉我的，今天是四月初二， 她离我又有一年了。

　　第一次见枇杷，是举家搬到船闸。船闸是一个单位。一个有几家居民房的单位。院子的中央有几棵高大的树，树上的叶子长长的，叶面有绒毛。妈妈告诉年幼的我，这棵树叫“枇杷树”，它的果子叫“枇杷”。

　　其时初夏，树上累累果实。但大多仍是青的。母亲拗不过我的纠缠，摘下来，说“放在米缸里呀吧，会熟得快一些！”

　　枇杷很甜，就像妈妈做的饼，烧的菜一样好吃。

　　可是枇杷叶却是苦的。有一次我一直咳嗽，吃药也未见好。母亲不知听谁所说，从枇杷树上剪下几片叶子，用牙刷细细地洗净绒毛，再用剪刀剪得小小的，放入水，再大火烧开，然后加入冰糖，文火煎熬，终于快只剩一小碗时，慢慢喂我。到底枇杷叶还是苦的，我吐了出来，妈妈并无不耐烦，重新熬制。直至我的咳嗽终于好了起来。

　　不知是谁，在枇杷树下做了一个秋千，于是母亲就让我与妹妹一起坐在秋千上慢慢晃呀晃呀！和煦的阳光透过枇杷树的缝隙，照在年轻母亲的身上，那时的母亲眼睛发亮，嘴角上扬，真是美好！

　　后来我发现枇杷原来是在冬日开花，夏日结果的。它金黄清甜的果实是经过了秋风的侵袭，冬雪的覆盖。

　　我有时觉得母亲不就像这枇杷么？母亲年轻时便丧父丧母，跟随舅舅长大。虽兄嫂为人不错，但到底不是父母的自在。她早早辍学，帮衬于家里。 白天干活，帮着带孩子，夜里洗衣衫，纳鞋底，缝制一大家人的衣服。

　　 我们小时候的衣服都是母亲做的，从薄薄的短袖，一直到冬天的棉袄。即使是小小的盘扣，妈妈也做得很是用心别致，常常有人问这衣服是哪里买的，那时我总是昂着头，感觉非常骄傲。母亲是很擅长编织毛衣的，即使后来到了70多岁的时候，也常常有邻居向她请教编织毛衣的技巧。

　    母亲的牙齿不甚好，枇杷甜而软糯，颇合她的意。她常常买许多。自己留一点，剩下的让我与妹妹带走。后来，我在自己门前栽了两株枇杷树，一棵没有成活，另一株渐渐长起来，但老不结果。母亲总悠悠道，不急，总会结果的。

　　果然，几年后，枇杷结果了，但母亲竟是等不得，患病而去，不曾来得及吃到枇杷。后来小区要修车位，将那棵枇杷树挖走，但神奇的是，仅留的一小片地上 又长出来一棵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

　　千年一觉扬州梦，醒来时我已过半生。如今母亲离开已有五年，我素来有些薄凉，自小觉得人生生死到底是很自然的事情。母亲去时，并不曾呼天抢地。只是数月后，每每心底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疼痛，在母亲曾与我携手的路口，在毛衣有个线头掉落下来，在那些日渐荒芜的花草间，在那经冬不败的枇杷树上……

　　 父母在，家就在。就像那棵枝繁叶茂的枇杷树，如果它还在，母亲的爱与温暖就一直都在。

　　

　　——母亲生辰，记之，愿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