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妖瞳
暮色凉凉,如云烟般飘过天际,夕阳绽放出强烈的绯色光芒,渲染着西边的天空。
几盏照明的烛灯被点燃,微弱的火苗被晚风吹拂得摇摆不定。此刻,武斗场上依然人声鼎沸。
慕容灵初静立于武斗场中央,丝缎黑发扎成一束细长马尾,如瀑般垂至腰际,夹杂着丝丝缕缕桃花般的清香。
她望着对面那般男子,眼上蒙着一块白布,鼻梁高挺,长发披肩,他的唇毫无血色,仿佛瓷娃娃般,冰冷、诡异而又完美。
灵初樱色的唇角上扬,露出客气的笑容,眼里却毫无笑意,微微上挑的眼角边映出一抹朱砂红,浅粉色的裙摆在微风中飘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人群的喧闹被武斗场的结界隔离在外。
身为刺客的她在心里默默估算,十招之内,大概能解决罢。
她又是一笑,拱手道:“冒犯了。”少女余音未尽,剑已出鞘,寒光闪闪的剑锋映照着夕阳的余晖,透出点血色的红。
对方不言语,也抽出剑来。
此人好不礼貌!她心中冷笑,握剑的力道又稍稍大了些。
刀光火石间,两人已缠斗与一起,只见衣袍纷飞,剑光闪闪,只听剑锋撞在一起清脆的声响。
剑锋削落一缕黑发,夹杂着幽香,拂落在地。
灵初惊异,此人既蒙住了双眼,又怎能探知出自己剑锋划过的轨迹?他的武力比自己想象的强了许多。
慕容灵初的剑花耍得愈发快了起来,招招都能置人于死地。
然而男子前一瞬还站立于桩子上,须臾间腾空而起,躲避了灵初攻过的剑锋。
顺势俯冲的他持着剑往下一划,划破灵初白皙的脸庞,鲜血渗出,顺着脸庞滴落在地,仿佛是一朵极其妖艳的梅花。
恍然间灵初望见半透明的金龙从对方的剑中升起,一声怒吼,天空都为之一震。
灵初趁苏凉叶召唤金龙之空当,微微一笑,擎着剑挑落了男子蒙着的白布。
碎裂的白布沾了几滴男子的血,随风飘落在地。
男子分神,用剑气幻化而成的金龙也消散了。
灵初见男子仍是闭着眼,怒道:“你是瞎了么?这般闭着眼让我,我胜之不武。”
“如我睁眼,你可会后悔的。”男子轻轻说道,晚风把他的话传入灵初耳中。
“我从不后悔。”灵初回答道,心中却愈发好奇起来。
男子不言语,仿佛未听见似的。
灵初怒火丛生,不由得腾空攻过去。男子只是闪躲防御,白色的衣袍及玄色的衣带在灵初的剑花下依然毫发无损。
慕容灵初近他身时,却感到他眼皮之下的双瞳散发出可怕的力量。
灵初一时呆立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心中略微恐惧,这种力量,仿佛打开了她刻意尘封的记忆之门。
那天,天空略有些阴沉,乌云在低空翻滚着,却并不下雨。
母亲在房内添柴烧饭,父亲则去了附近的山上砍柴,还未回来。九岁的慕容灵初与她弟弟慕容夏在房内玩耍得甚是快乐。
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门,木头的屋门似乎有些不牢固,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慕容灵初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名流浪少年,个子比她高一些,衣衫有些凌乱,眼上不知为何蒙着白布。
白布后隐藏着可怕的力量令慕容灵初有些不寒而栗,身旁的弟弟也用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袍。
“小哥哥,你是要找我母亲么?”慕容灵初隐藏好畏惧的情绪,问道。清脆的声音仿若银铃。
“求你们收留下我。”男孩的声音有些可怜。
已略略懂些事的灵初善心大发,拉住他的手:“以后你可以跟我们一起玩。”她心中惊叹,小哥哥的手臂可比小夏瘦多了。
“我今年九岁,不过没有名字,你们唤我叶子便是。”男孩轻声说道。
“好啊,你和我同岁,不过你比我高,我叫你叶子哥哥吧!”灵初朝他灿烂一笑,却看见他眼睛上的白布,心中略有些同情。
“叶子哥哥的眼睛可是受伤了?”慕容灵初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们可以这样想。”叶子话中微涩。
母亲走出里房,见到陌生的男孩,惊讶道:“这是你们的朋友?”
“算是吧,母亲你能收拾出一间房给他住上一段时日么?”慕容灵初央求道。
母亲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倒是正有一间,被褥什么也都有。”便同意了叶子的寄宿。
“谢谢。”叶子抬头道,唇角扬起,很是开心。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叶子向慕容灵初、慕容夏讲述了他的身世:“我是婆娑妖瞳的转世,我的眸子如望向一人,那人就会被活生生的石化,我为不伤害无辜之人,便在眼眸中下了一道封印,又蒙上了白布。
可是我的童年生活,过得并不安稳。
江湖之人一直争夺着婆娑妖瞳,他们来到我居住的村子,悄无声息地除掉了我的亲人,并威胁我交出婆娑妖瞳。
我迫不得已之下,把他们石化,之后带上了家中的盘缠,过上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故事讲述完后,慕容灵初却微微有些困惑,与其亲人被杀,不如乖乖交出妖瞳,反正也只是一种能力罢了,还可避免杀身之祸。
叶子似乎看出了灵初的疑惑,道:“我与婆娑妖瞳同生,若失去妖瞳之力,我的性命便会不保,而那些夺取这力量的贪婪之人还定会危害世界,危害天下苍生。”
翌日。清晨的浓雾还未悉数散去,慕容家的房门又再一次被敲响了。
慕容灵初以为是父亲回来了,迫不急大地去应了门,叶子与慕容夏也跟着来到了外房。
门外是几名看起来不好惹的壮年男子,穿着黑衣黑袍,十分不善。
他一眼就看见了一旁的叶子,便一把抓起他就走。
慕容夏在一旁连忙抓住黑衣男子的袖子:“为何要抓走叶子哥哥?”
男子不耐烦地甩掉慕容夏,慕容夏跌坐在地,险些昏了过去。
慕容灵初不及探问弟弟的伤情,眼见黑衣男子要抓走叶子,连忙扯住了叶子右边的衣袖。
叶子在中间动弹不得。
慕容灵初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依然敌不过他,她大喊:“母亲!”
母亲应声而来,却被惹恼了的男子一拳击倒在地,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尖叫一声,随即又爬了起来,紧紧扯住男子的衣袖:“你放过孩子们罢,他们还小!”
男子挣扎几下,见挣脱不开,就大吼道:“放下!”母亲依然不放手,眼里闪着泪花。
他恼了,“唰”一声拔出剑,寒光一闪,须臾间,便结束了母亲的生命。
鲜血喷涌而出,映照在慕容灵初放大的颤抖瞳孔里。
慕容夏仿佛被激怒的小兽,猛地扑上前去,踢向那名男子。
男子提着剑,一下挥过去,一道剑光划过,慕容夏的左脸颊上出现一道骇人的伤痕,一直划到他的脖颈。
伤口血流不止,染红了慕容夏白净的衣袍。慕容夏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慕容灵初用尽了力气喊道:“父亲!王叔叔,上官姐姐,暮奶奶——”却没有丝毫回音,只剩下阵阵清脆的喊声传回她耳中。
眼见红着双眼的男子提着鲜血染红的剑一点点地逼近,慕容灵初先是停顿了几秒,随后猛地一脚踢去,这一脚力气之大,长剑顿时从男子手中飞出,落进旁边的柴堆中。
看着像是首领的男子歪了歪头,随后眼里闪出可怕的凶光。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根麻绳,与其余几名男子一起合力捆住了慕容灵初,冷笑道:“你就在这里慢慢忍受非人之痛罢!”
慕容灵初一时挣脱不开,眼睁睁地看着男子们带着叶子离开了。
慕容灵初挣扎了几下,感到全身都被勒紧,无法挣脱,只能用手去扯。麻绳结实,不是人力可以弄断的。
她哭肿的眼瞳中映出了母亲被那伙人所杀的惨状。
绝望中慕容灵初忽望见母亲头上锋利的簪子,她一点点挪到母亲身边,触到母亲已冰凉的皮肤,心中又涌出一股悲凉。
她颤抖着拔下母亲的玉簪,用尖的一头一点一点慢慢挑断了绳子,不知过了多久,绳子磨断了,但她终于还是忍受不了苦痛,晕死了过去。
不知为何,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慕容灵初苏醒了,回想起噩梦般的一幕,跌跌撞撞地走出家门。
此时脑中一片混乱的她,竟忘记了受了重伤的弟弟。
街上一片萧条,人们死的死,伤的伤,鲜血几乎染红了小镇。
慕容灵初走出了小镇,此时悲伤欲绝的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她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身边重要的人,但她并没有想到,之后的一场大火令她后悔终身。
夜幕时分,灵初忽听见路旁一人说道:“你可知,魅烟小镇着火了?”
同伴答道:“那火势可大着呢,从中午一直烧到如今,一直没灭。”
两人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开始灵初并没有在意,突然她猛地惊醒,冲出店门,朝魅烟小奔冲去,路人纷纷望着她,窃窃私语。
怎么会,她怎么会把小夏忘了呢?
慕容灵初一路狂奔,身后的马尾随风摆动。
跑到小镇前,灵初停住了,冲天的火光甚至把墨般夜色都渲染上了隐隐红色,滚烫的温度,耀目的红色,迫使灵初停在原地。
她伸出手去,仿佛觉得这火是骗她的,怎么可能,在黑衣团伙之后,紧接着又烧起了满天大火?
可是,掌心的刺痛令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不过短短几天,她的家人,霎时灰飞烟灭。
慕容灵初望向眼前的男子,乍一看,还真与记忆中的叶子有几分相像。不过,他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留神间,男子的剑已如影般袭来,灵初躲闪不及,被挑落在地。
她,竟输了。
在看台上的角落,素衣男子心中惊异,看来,苏凉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连从未输过的慕容灵初——他的骄傲,都败在了他的手下。
武斗场上。男子再一次开口:“承让了。在下苏凉叶。”
灵初看似不经意开口道:“慕容灵初。”她眼中有恨意一闪而过。
叶子,是苏凉叶无疑了。他竟伤害了她两次,这个仇,她早晚会报的。
慕容灵初从容地走下武斗场,见她下来了,素衣男子也起身朝他走去。
“苏凉叶实力竟如此强?是我小看他了。”素衣男子声音不轻不响。
“抱歉。不过,即使你不让我把他干掉,我也会动手的。”慕容灵初轻声道,冰冷的声线令人不寒而栗。
“哦?”素衣男子愈发感兴趣了起来。
夜已深。月淡星疏,慕容灵初独自走回她的住处——微轩楼,高大的日式建筑由原木搭建而成,悬挂于墙壁上的红灯笼散发着微光。
她走上旋转楼梯,木质楼梯忽然往下旋转,她习以为常地一拉旁边的扶手,借着力踏在这道扶手上,随后轻盈一跃,无声息地落在三楼的地面上。
略微昏暗的走廊上,几盏壁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
一名蒙着半透明紫色面纱的女子飘然走过,她浅笑着道:“灵初,你怎连一个瞎子都不如?从前我真是高估你了。”面纱后红唇浅笑,娇柔的声线有些轻蔑的意味。
“你也不过会舞舞扇子罢了,水蝶。”灵初抛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水蝶会意地轻声笑起来,与慕容灵初擦肩而过。
走到第七扇木门前,慕容灵初停下,而后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
不出她所料,忆曦芦又坐在窗边,晃着修长的双腿,身后是孤寂的夜色,稀疏的星辰及一弯浅浅峨眉月。
“有你在就没什么好事。”慕容灵初叹口气,坐在床沿,沉声道。
“不就是输了场无关紧要的武斗么。”忆曦芦安慰道。
“才不是呢。”灵初答道,没想到事情竟传开得如此之快,似乎人人都知道一向以武艺高超而闻名的她竟会输给一位不知名的男子——苏凉叶。
忆曦芦是她在喧闹的街市上偶然遇见的。
那时,她正在街市上与一名暗杀对象斗得难解难分,但外人丝毫不见打斗的痕迹,这些痕迹都被灵初巧妙地隐蔽了。
不然,恐怕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慌乱。
暗杀对象正处于上风,灵初渐渐力不从心,她无奈地想:为何总给自己布置些难搞定的角色,没想到这里竟是如此卧虎藏龙之地。
正在对方剑锋即将落下的一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块糕饼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那人的脸。
灵初趁此刻,立即消失在了茫茫人群中了。
当然,暗杀任务未完成,相应的酬金也拿不到了。
她躲在一处角落,望着她的救命恩人——曦芦,两人就此相识,成为了挺好的朋友。
“你听过婆娑妖瞳么?”忆曦芦忽开口道。
灵初想了想,并没有回答。
但她心中却有莫名的熟悉感,脑中的尘封记忆忽然松动了些许。
——我是婆娑妖瞳的转世,我的眸子如望向一人,那人就会被活生生的石化,我为不伤害无辜之人,便在眼眸中下了一道封印,又蒙上了白布。
——我与婆娑妖瞳同生,若失去妖瞳之力,我的性命便会不保,而那些夺取这力量的贪婪之人还定会危害世界,危害天下苍生。
“十六年前,忆家长老预言的婆娑妖瞳现世,那天,天象异常,傍晚时紫云翻滚,还有深蓝色的云烟聚集与天空,煞是美丽,却十分诡异。”
经忆曦芦一提,慕容灵初的确想起了那不太平常的一晚,那时她刚出生,外祖母误以为是她降生而发生的灾难,故而在她记事起便讲给她听过:“你怎知道,这难道预示了什么?”
“我也是偶然听见百姓们闲聊罢了。妖瞳的力量强大,如妖瞳望着人,那人就会全身僵硬,直至石化,甚至花花草草也是。无意间的一瞥,可以轻易结束一人的生命。”
忆曦芦顿了顿,继而说道:“我只是想,如果婆娑妖瞳的主人平安长大,大概也是同我们一般年纪了罢。”
“那么,”慕容灵初心中的想法愈加清晰,“你的意思是,苏凉叶很有可能就是婆娑妖瞳现世?”
“没错。这样,他之所以会用白布条蒙着眼也就说得通了,且他还能探知出你攻击的轨迹。其实我闲来无事,便观看了这场武斗。”忆曦芦微微一笑。
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两人都不言语,空气异常沉闷。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加油哦!”忆曦芦的声音幽幽传来。
灵初再望过去时,窗边已没有了忆曦芦的身影。她便知,他又从窗前跃下去了。
说起来,忆曦芦怎会知道如此多的事,不过年龄比她大一岁罢了。武功不定也比自己强些,只不过没比试过。
忆曦芦看起来虽眉清目秀,像是藏不住神秘的样子,相处久了便觉得他深不可测。
尤其是那双仿佛一潭深水的黑色眸子,初见时甚觉惊奇,看久了就让人迷惘。
有时灵初内心略略疑惑,忆曦芦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身世?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慕容灵初的内心告诉自己,忆曦芦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无害。
翌日。慕容灵初早早醒了,脑中仍在思索着昨日的问题。
又遇水蝶。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伸手把什么东西塞到她衣袋里,而后便消失了踪影。
灵初掏出了衣袋里之物,见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五根浅紫色的绣花针。
她打开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水蝶娟秀的字迹:
这些是秋瞑毒的毒针。我昨日因无聊占卜了下你的未来,且莫要怪我。这些你定会用上。
——一只清秀的水蝶
她刚刚好转的脑袋似乎又隐隐作痛,这些毒针到底有何用?
她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信步走去了武斗场。对于青春年华时就满手鲜血的自己,战斗不过是再普通平常的事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灵初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残酷的上苍总会把失败者毫不留情地淘汰。
又是昨日那一尘不染的身影,今日是慕容灵初与苏凉叶正式对决的日子,胜利者就可获得最终奖品——一碗蛟龙血,对于几乎天天剑锋出鞘的灵初来说,可解百毒、治愈百伤的蛟龙血是再好不过了。
她轻轻站立于木桩上,挺拔的身影丝毫不见昨日输掉练习赛的颓废。
对面的身形似乎比昨日温柔了些许,甚至连对决时,也只是防御,把即将落在身上的剑锋挑开。
灵初欣喜起来,自己离蛟龙血又近了一步。看在苏凉叶如此让她的份上,她就在不出狠招的情况下把他打下木桩便可了,灵初在心里盘算着。
正在慕容灵初的剑锋将要挑下苏凉叶时,一种诡异地绿色植物破土而出,在不大的结界内疯长起来,幽蓝色结界都险些被它们撑破。
植物终于停止了生长,却恰好把结界内二人遮蔽了起来,观众们不满地骚动起来。
结界内。慕容灵初吃力地挥剑砍下一条条向她发出攻击的粗壮藤蔓,白色的汁液流出,在地上绽开一朵朵水花。
她防守着,一边用余光关注苏凉叶的举动,却见藤蔓并不攻击凉叶,不好的猜测在她脑中形成:这些藤蔓,不会是苏凉叶事先设好的埋伏罢?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何没有发出攻击便可解释了,这种行为大大违反了武斗的规定。
怒火在灵初心中燃烧,她眉宇间都闪现出阴霾,趁藤蔓攻击的间隙,她以极快地速度轻盈跃向苏凉叶,电光火石间,剑锋已斜斜划过凉叶的脸庞,留下一道血痕。
苏凉叶立即躲闪,灵初在腾腾怒火下,剑锋直逼凉叶,却未注意身后的危险。
稍不留神,就被藤蔓重重一击,鲜血渗透她粉色的衣袍,显现出鲜红的痕迹。
灵初用力咬着唇,忍痛战斗着,忽想起衣袋里的毒针,心一横,便取出一根,极细微的毒针朝凉叶悄然飞去。
毒针接触苏凉叶皮肤的一刹那,他的瞳孔猛地放大,而后渐渐有些涣散。
原来水蝶说的,都是真的。一些紫色的湿痕从苏凉叶蒙眼的白布上印出,他心中绝望,跳下了木桩。
与此同时,看台上,玄色衣袍的身影轻笑一声,右手握起,藤蔓应力而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容灵初如愿得到了蛟龙血,她携着它回到了住处。
又是忆曦芦的身影,灵初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又来了?”
忆曦芦抬眼望着灵初:“我有个不情之请。”
原来是曦芦去树林闲逛时,不小心被剧毒的虫咬到,急需蛟龙血解毒。
灵初挺大方地把一整碗蛟龙血都给了他,就算是报了救命之恩罢。
曦芦道了声谢,就从窗台上跃下去,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木门被敲响,灵初心中不耐:“又有什么事?”
“是我。”清亮的声线传来,灵初带着惊讶打开门:“抱歉,我认错人了。有什么事么,苏凉叶?”
门外有些沉默的青年走进来:“慕容灵初,能否借蛟龙血一用,我不知为何中了秋溟毒。借的我一定还你。”
“那个……刚才有人已把它借走了,不好意思啊。”灵初笑了笑。
苏凉叶似乎一愣,脸颊略显苍白,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了。
灵初有些惭愧,明明就是自己让凉叶中了秋溟毒啊,不过她转念一想,苏凉叶幼时害死了她的母亲与弟弟,还让自己生活之地一日之间成为空城,这点仇,也就算报了罢。
另一边。忆曦芦修长的指尖托着装了蛟龙血的精致瓷盆,摇摇晃晃,却也未掉下来,里面金红色的龙血漾开微波。
他傲然立于慕凉山之巅,眉宇轻皱,乌黑的瞳仁沉沉望着身旁的人影,道:“你还是不信么?这就是慕容灵初赢得的蛟龙之血。”
人影一言不发。
忆曦芦轻笑一声:“灵初不仅让你身中秋溟毒,还把这盆蛟龙血送与了我。苏凉叶,没想到你如此身份,却还执着于一名女子,刺客可是没有心的。”
苏凉叶开口道:“蛟龙血不过是你先去借的罢了,灵初心善就借给你了。”干涩清冷的声音略显空洞。
“那么多年来,你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忆曦芦摆摆手,转身越过悬崖,而后却又回头道,“若你想通了,便趁早把婆娑妖瞳之力给我,我自有用处。”
苏凉叶沉默地感觉着他的身影愈行愈远,双手不觉紧紧握成了拳。
他低头看向左手手背,散发着淡淡不祥雾气的秋瞑毒咒印愈发清晰,他伸出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右手,温润的力量渐渐将黑色印记隐去了。
中了秋瞑毒必须要由蛟龙血来医治,未及时救治者,其修为和灵力会日渐减弱,直至归零。
傍晚时分,天空暗了下来,只剩西边还有几缕橙红的霞光。
今日的小镇格外热闹,柔和的米黄色光芒遍布了大街小巷,杂货铺、小吃摊也纷纷竖起了招牌。
又到若兰节了啊。慕容灵初心中恍然。她买来一副狐狸的假面戴上,浅红色的假面遮住精致的面容,露出樱色的唇。
今日的刺杀任务还算轻松,不过是结束一名书生的性命。
她轻笑,望着远处一盏盏孔明灯,心情格外愉悦。
远处走来一名绝美少年,白衣纷飞,宛若神祗现世。灵初无意中望见,竟一时惊得发不出声。
那少年,竟是苏凉叶!此时的他,深邃的眼瞳没有白布的遮挡,散发出冰蓝色的微光,煞是俊俏。
可是那双剪剪水瞳除去温润美丽之外,却毫无危险气息。灵初指尖轻触双唇,难道,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既然没有危害,先前却为何要用白布遮挡?
还是说,婆娑妖瞳已被人夺去了?
慕容灵初觉得后者可信些。
苏凉叶径直走过街,路人纷纷赞叹这双奇异的眸子以及男子宛若神祇般的俊美,却没人上前搭话。灵初不知不觉就跟在了苏凉叶身后。
苏凉叶苦笑,自己已打定主意要开始新的人生,灵初却为何跟在自己身后,命运真是可笑,明明都已决定,她却又出现。
苏凉叶猛地转身向灵初走去:“一起过若兰节罢。”
慕容灵初声音闷闷的:“你发现了?我自认为我的跟踪技术挺不错的。”
苏凉叶笑道:“可在我这儿就不大灵了。”冰蓝色的眼眸灿若星辰。
身负秘密的少年,自若兰节起,不想再抱怨与逃避命运。
即使她伤害了他,那也不足挂齿。
“苏凉叶,你为何不蒙着白布了?”慕容灵初思考良久,出声问道。
“我修炼多年,终于在昨日练成能隐去妖瞳的本领,如今的眸子只如普通人的眼瞳一般。”苏凉叶答道,解开了灵初心中的困惑。
“你就是叶子吧,你还记得魅烟小镇吗?你还记得慕容家吗?”慕容灵初透着丝丝悲凉。
“我一直在找你。那天我被黑衣人抓走后想尽了一切方法终于逃了出来,当我再次回到魅烟小镇的时候那里已经荒无人烟,这些年我到处打探你们的消息,这次来参加比武大赛也是因为听到了你的名字……”苏凉叶诚恳的话语使灵初内心激起了波澜,她决定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人,找出那个事件的真相。
两人在大街上沉默地走着,慕容灵初看见一个买糖画在小铺,眼前一亮,急忙跑过去买了两幅,金黄色的图熠熠地透出温润的光泽。
“兔子给你。”灵初说着,递给苏凉叶那个画着兔子在糖画,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兔子是慕容夏最喜爱的小动物了,透过糖画,她仿佛望见了弟弟无暇的脸庞。
苏凉叶接过,将糖画含在嘴里,熟悉在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使他恍然间忆起幼时,慕容灵初给他买的那个水蜜桃的糖画,那天也是如此罢,灵初微笑着递过来糖画,漆黑在眸子似乎藏着一潭深水。
慕容灵初与苏凉叶渐渐熟悉起来,虽有时灵初还会想起童年,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让苏凉叶身中秋瞑毒,他们也算是打平了,还有很多未解之谜等着她去解开。
前方蓝色衣袍在身影有些眼熟,灵初回想,这人不就是之前素衣男子——她的客人,请她暗杀的那个书生么!
她轻声说了句:“抱歉,失陪一下。”余音绕梁间,她的身影就在人群中闪了闪,消失了。
苏凉叶望着灵初离去在方向,眼底溢满失落,连糖画在嘴里的味道都有些涩涩的。
慕容灵初隐蔽在一棵大树后,望着那书生,见他转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心中大喜,忙跟上去。
待她进入小巷子后,那书生猛一转身:“慕容灵初,为何要跟踪我?”
灵初心中惊异,他竟能察觉自己在跟踪他,真不简单。
灵初微微一笑,拔出发丝间在簪子,一阵雾气升腾起,银色在簪子刹那间化成一把长剑,慕容灵初的脸在氤氲雾气后略显得虚无,她道:“你说呢?”
“暮泠剑?”书生不禁有些害怕,暮泠剑不就是江湖中销声匿迹多年的剑么?平时幻化成一支银色的簪子,剑锋锋利无比,无人可以躲过。
在书生发愣间,灵初早已轻盈跃上前,一道剑光闪过,书生的生命在尽头绽出璀璨的血色之花。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灵初惊异:这次的暗杀对象真如此简单么?
灵初呼吸一滞,她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鲜红的血迹渐渐变紫、变黑,仿佛是吸收了血液之精华似的,一朵绯红之花在血迹上绽放,就如此突兀地盛开在血之上,鲜红欲滴的花瓣绝美,却暗含着危险在气息。
浓烈的香味散发开来,灵初的瞳孔一瞬间涣散,她渐渐朝花朵走去,脑中充满着莫名的欢喜。
灵初手中紧握着的剑剧烈震动起来,但剑在主人却无动于衷。
她走到花前,伸出左手想要触碰花瓣,但暮泠剑却牵引着灵初在右手一下向前挥去,剑锋斩断了花茎,白色的汁液洒出,一只紫色的毛虫向灵初飞去。
灵初措手不及,敏捷的身体下意识闪开,虫子却灵巧地在空中一个回旋。
慕容灵初又一闪,操纵暮泠剑将虫子凌空劈成两半。
虫子的尸体掉落在地,化成一小滩深紫色的血水。
灵初禁不住好奇,就忍住恶心走到书生前,却发现,书生的眼眶中已没有眼球,空洞洞的,焦黑一片。
她疑惑不已,用剑尖轻挑书生的衣袋,一个泛黄的纸团出现在衣袋里。
慕容灵初拿起纸团,将它展开,里面写着:
速来魅烟小镇。
——慕容夏
慕容夏?魅烟小镇?灵初的眼神一下变得复杂,这个名字勾起了令她后悔终生之事。
灵初悔恨自己出门时忘记了弟弟,伸出手想抓住远去的慕容夏,却硬生生的被阴阳两界隔开,殊不忘,若有若无的绯色之花绽放得猛烈、灿烂,绝美却无情。
这场大火来得蹊跷,或许是来抢夺叶子的黑衣团伙干的,又或许,另有其人。多年来,解开其中的谜团一直是她的夙愿。
慕容灵初从回忆中醒来,眸中溢满悲伤,眼眶不觉湿润。她提醒自己,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的人罢了,但她仍希冀地认为,事情可能另有隐情。
于是乎,她决定重回自己的家乡小镇看看。
翌日。慕容灵初准备好行李,以及她最重要的暮泠剑,暮泠剑常常救她一命,她预感到,这次的家乡之行会有诡异,此时,通人性的暮泠剑是她唯一的依靠。
临行前,苏凉叶的身影出现,白衣飘飘的人儿道:“你去何处?”一如既往只有寥寥几字,灵初却并不在意。
“回魅烟小镇看看,不定能遇见小夏呢。”灵初眼中亮晶晶的,但她明白,只不过是想想而已,而那个同样名叫慕容夏的人,自己也是一定要去见见的。
“我和你同行。”清幽的声音轻轻传来,灵初回头,苏凉叶手中赫然出现一个包袱,同样是白色的。灵初此行凶多吉少,确实也需要一个帮手,虽然当年的灾难因苏凉叶而起,但他也是当年那个事件的受害者,两人应该同心去挖掘真相,有当事人在场对解开谜团会有帮助。
“真厉害,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慕容灵初轻声赞叹道,“这里面是何物?”
“一些衣物及我的两样法器。”苏凉叶答道。
“你还有法器?”灵初问道,她明明记得同他比试之时,他手上的剑是武斗场上随处可见的那种。
苏凉叶打开包袱:“这是我随身的暗器——回旋刃,用于一些较小的麻烦。”包袱中,躺着一小片叶状的绿色薄片。
灵初知道,那是可回旋的小刀,一般人较难操控,飞出后会按原轨迹飞回手中。
“还有一样名曰‘锁魂镜’,十分危险的境地之时,我才会使用。”那是一面小巧的铜镜,背面刻了一行小字:
寒衣似水人去远,烟楼锁魂镜空颜。
锁魂镜是因此得名的罢。灵初归还镜子,若有所思。
“走吧。再不去,也许他就要消失了。”后一句,灵初说的声音之轻,只有她自己听见。
两人足尖轻点地面,身子腾空而起,朝魅烟小镇的方向飞去。殊不知,这一去,却是差点回不来了。
重又见到了魅烟小镇的大门,木质的牌子已被十年前的大火烧去一半,残旧的字迹令灵初的思绪回到那天——那天,也是这样的罢。
荒无人烟,连动物、昆虫们都似乎躲起来了似的,寂静一片。
慕容灵初稳定心神,将暮泠剑紧握于手中,苏凉叶指尖也夹紧了回旋刃。
四周悄无声息,甚至连一丝微风也没有。灵初有些迷惑,自己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的罢。
正当两人都略微有些松懈之时,灵初忽感觉颈后一热,她猛地回过头去,颤抖的双眸中赫然映出一张苍白的人脸——毫无血色,眼球甚至只剩眼白,脖颈里有一道明显的勒痕,活像一具死尸。
慕容灵初尖叫一声,手中的暮泠剑凌厉划下,那人胸口延至腰际被划出一道大口子,伤口血肉模糊,此时正滴滴答答地往外冒着血。
那人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仍是举着苍白干瘪的手靠近过来。
苏凉叶连忙飞出回旋刃,刀刃朝着那人呼啸着飞去,又是一阵血雨。
他身下已形成一滩血迹,那血迹猛然变黑,随即一朵花破土而出,以肉眼能辨别的速度生长着,长到一尺多高时渐渐停止,绽放出鲜红的花朵,璀璨耀眼。
一股凉意弥漫上灵初的心头,她纤长的睫毛随着瞳孔微微颤抖着,忆起了昨日的那名书生。这绝不是巧合!
“还要继续往前走么?”冰凉如玉的声线传来,这仿佛是慕容灵初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当然。在没达成目的之前放弃,可不是我的作风。”灵初勉强一笑。
慕容灵初带着苏凉叶走到自己家门前,一切如旧,连一根梁柱,甚至一块砖瓦都没有移动分毫。她明白自己想多了,慕容夏并没有回来。
同时她也十分奇怪,为何十年过去了,魅烟小镇还是如十年前的一番样貌?附近的人们仿佛遗忘了这小镇似的,从未进入过。
灵初探身进屋,避开房顶摇摇欲坠之处,环视着整间不大的屋子。
苏凉叶随即跟来,伸手抚摸着墙壁,感觉莫名熟悉。
灵初呼吸突然一滞,她的目光锁定在角落的橱柜靠左数第三格,那里空空如也。
可她明明记得,那是他们全家最宝贵的一件东西——红鹤傲雪图,是祖传的刺绣。
那鹤傲立于白雪中,煞是逼真,慕容系剑法第三式——红鹤傲雪,就是根据这幅刺绣揣摩出来的,全家人都很珍惜它,如今就算被烧毁,也总会留下痕迹,甚至是灰烬也罢,但它就像是凭空消失的般,定是被何人拿走了。
灵初眼中重又燃起希望。
一上午飞逝而过。当灵初和苏凉叶从家中出来时,暖阳以至中央,两人继而向小镇深处走去。
魅烟小镇挺大,灵初与苏凉叶走在石径上,只望见满眼被大火烧毁的房屋,景象之凄凉,令人不敢想象那场地狱之火。
“那里是……”灵初轻呼,远处,在葱茏草木的掩映下,模模糊糊透出一幢房屋,而灵初记忆中,并没有那幢未被烧毁的房子的影子。
苏凉叶沉默着,身为妖瞳转世的他本能感受到危机的来临。
两人轻轻踏过茂密的青草,行走于稀疏树影之下,明明正逢盛夏,灵初却猛一哆嗦,她的眼瞳倒映出一片血色——那房屋被一大片绯色之花簇拥着,仿佛嗜血的神灵。
她呼了口气,心中道:“既然来都来了,那么便试试罢。”
两人走到门前,略显破旧的木门似乎是感应到来者一般,“吱呀”一声,轻轻开了,里面透出一丝漆黑……
“姐姐,你来了——”站立于木屋内的少年轻叹,眼中流露出晦暗的神色。
尽管门外灿烂之阳光已悉数透进屋内,然而房屋里面还是灰暗无比。
灵初模糊辨认出角落的人影,她握紧了暮泠剑,厉声喝道:“谁在那儿?”
“姐姐连我也不认识了么?”少年一笑,眼中却并没有笑意,熟悉的声线令慕容灵初浑身一震。
“小夏?是你么?”灵初不敢相信,声音略微颤抖。
“去后花园说罢。”慕容夏轻轻挥手,后门应声而开,他走了出去,逆光的身形略显单薄。
灵初紧随其后,她已被喜悦填满,只是身旁的苏凉叶,默默握紧了回旋刃,锋利的刀片几乎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划出血来。
阳光洒在慕容夏略偏棕色的发丝间,灵初惊喜道:“小夏,真的是你!你可不知,那场大火之后,我日日愧疚,夜夜睡不着,就因忘了你,没想到,你依然逃出来了!”
“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罢。”慕容夏说道,低头看向自己布满伤痕的手,眼底有浓烈的恨意一闪而过。
大火前夕。慕容夏渐渐苏醒过来,他渐渐想起了一切,可是浑身的刺痛令他动作微微有些迟钝。
黑衣人在离开时又在慕容夏的腿上刺了两剑,导致他的腿受了重伤,左脚踝处鲜血淋漓,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脚踝延至膝盖,血肉翻涌,伤口极深,都可看见一点白森森的腿骨。
慕容夏已痛得麻木,他甚至伸手抚摸着伤口,感受传来的清晰痛楚。要不然,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他慢慢坐起身,环顾四周,母亲的尸体依然在地上,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但母亲漆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一地,头上的簪子不知被何人拿了去。
地上的麻绳已被割断,绳子旁,赫然就是母亲的簪子!慕容夏在脑中把这些事物串联起来,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姐姐!”他大声呼唤着慕容灵初,可是并没有回音。
姐姐应该只是去外面求助了罢,她定会回来的。慕容夏含笑闭上了眼,那时的他,无条件地信任着慕容灵初。
可惜,他没有等到姐姐回来,灾难就悄然而至。
不知是何处燃起的火苗,将小屋的窗户染至绯红,“呲呲”,火苗摇曳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慕容夏睁开眼,火舌已顺着房梁燃至屋顶,四面的木墙也燃烧起来。
他望着自己的伤痕,无奈之下,只得抱紧身子,倦缩在床边。他的伤口依然往外冒着血,很痛。可是他被遗忘的心,更痛。
仿佛是被践踏过一般,慕容夏的心口传来阵阵痛楚,令他绝望。既然不回来,那么他就在这里逝去便是。
或许,姐姐是不会回来了罢。慕容夏心念道。
他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姐姐!慕容灵初!”随后便觉浑身乏力,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外面一剑劈开燃烧的木梁,在火舌的舔舐下,剑锋却一尘不染,碧色的剑气反而因大火而灼了些。
慕容夏迷糊中见有人影走进屋来,他心中一喜,轻道:“姐姐,你终于来了……”
却闻一个陌生的声音轻笑道:“真是姐弟情深啊。”而后又叹道:“可惜,不会再有了。”随后慕容夏感到身子一轻,就失去了知觉。
慕容夏在微凉的晚风中醒来,他坐起身,眸中却映出一个陌生的人影。
“醒了?”那人望向他,声音温润似水,“我是紫冥宫的祭司,白泽息。”
白泽息祭司深邃的眸子为奇异的碧色,眼波柔和,脸庞洁白如玉,一头银发如瀑般洒下,甚为耀眼。他的容貌仿佛天神,却又清淡如水,散发出淡淡的莲花香味。
“你好,我是慕容夏。”慕容夏礼貌回答,心中的警惕却越发深了。
自己脚上的可怖伤口竟消失不见,白皙的脚踝完好如初,定是白泽息祭司替自己疗伤了罢。可是,如何能有只需短暂一瞬,就能令伤口完全愈合的术法?难道是禁术?
还有紫冥宫,不就是那个杀人如麻、残酷无理之地?那个被称作邪魔教派,世人皆知皆恨,却强大到无人可与之匹敌、仿佛是神话般存在的教派?
白泽息祭司碧色的眼眸一亮,惊喜道:“果然是你!”他随即正色道,“我们来玩个游戏罢,你愿不愿参与呢?”
“如果我说不呢?我姐姐一定在外面等我。”慕容夏试探道,眼中隐隐闪着泪花。
“你没有选择。”白泽息沉声道,眼底有晦暗之光一闪而过。
慕容夏感到一股凉意从后背蔓延至脖颈。此时慕容夏的内心被两个声音充斥着。
为什么,你为何要救我?就让我在这场大火中悄然逝去不是很好么?反正,姐姐也不要我了。
“不,姐姐一定是被困住了,她定不会忘记我!还有父亲,定是被你们迷惑了心神!”慕容夏情绪略有不稳,不觉惊呼出声。
白泽息心中怒火愈发深了,此时,被紫冥宫选中的人应该振作起来,而不是被其他杂念冲昏头脑!
他拔出碧泽剑,如影般袭向慕容夏,剑尖直指慕容夏的心口。
慕容夏本能一闪,同时抽出佩剑,在空中划出慕容系剑法第一式——风花满城。
银色的剑气冲天,慕容夏耍剑的速度愈发快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地被剑吸取,剑尖闪出隐隐嗜血之光。
佩剑仿佛有意识地划向碧泽剑,两剑的剑气相冲,竟是无名佩剑占了上风。
“叮”!钢铁碰撞的声响绽开,两人都被对方剑气逼得退了好几步。
“好!能在我碧泽剑上留下剑痕的人,你是第一个。”白泽息叹道,收起了剑。
慕容夏也随即将剑插回剑鞘,道了声:“失礼了。”
白泽息掏出随身的一个小巧沙漏,金色的沙子正渐变为棕色。
金木水火土,这是紫冥宫宫主留给他的时间,当沙子归为透明,五行的时间就被用尽,而他,就会被封住命脉,不可耍剑,不能言语。
当年在江湖掀起一阵血腥风雨的孤傲剑客,如今还不是紫冥宫宫主手上的一个傀儡棋子罢了。
白泽息无言地挥挥手,一层结界悄然而生,从结界之外网内看去,还是大火弥漫。
而结界内,火苗已灭,只剩下一片被烧焦的废墟。
悄无声息地,一些被烧伤的、被困的魅烟小镇居民,被无形之力牵引着,站了起来。
他们的眼瞳均变为幻紫色,空洞容不下一物。
这,便是紫冥宫远近闻名的蛊术么?慕容夏心中骇然。他拔出佩剑,集中精力望着那些中蛊的人。
可那些人,都是他的邻居啊!他们或多或少地帮助过自己,自己也友善地对待他们。可如今,却要赌上性命么?
“别担心,他们只是中蛊的傀儡罢了,没有神志。魅烟小镇居民的灵魂早已在大大火中逝去,这些只是空洞的躯壳而已。如果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取走你的命。”白泽息看出了慕容夏心中的忧虑。
慕容夏望向祭司,这个此时还面带微笑,音调不变的人,真是可怕。
不过紫冥宫的人,都是没有情感的恶魔,他们的灵魂早已殇逝,只剩下高超的武艺、毫不留情的佩剑与一具躯壳。
殊不知,他即将成为这些嗜血恶魔的一员。
已有一人走近慕容夏身边,冰凉的指甲用力掐着他的胳膊,喉咙里发出不明的低吼声。
他一惊,剑光一闪,那人霎时间被砍成两段。更多的人围过来,向他发起攻击。
慕容夏挥出慕容系剑法第二式——雪荷幽花。
剑锋闪出愈发强烈的白光,他飞快挥剑,剑尖在空中绽放出一朵朵剑花,氤氲的白色剑气在空中停留了许久,才渐渐消逝。
仿佛有淡淡的荷花香气散发开来,但更多的,是血腥味,与铁剑夹杂在一起的气味,令人作呕。
慕容夏眼底骇人的红光越发浓烈,好在他及时稳定了心神,没被危险的剑法反噬。
慕容系剑法一共有三式,他平时练剑只是试过第一、第二式。
母亲告诫他,第三式剑法——红鹤傲雪,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用。
当今他明白了,第二式剑法的反噬之力都如此强大,第三式,只怕会真失去理智,成为嗜血的魔鬼罢。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血腥的战争才结束。白泽息依然站立于慕容夏身旁,素色的衣袍上都沾染了几抹血迹。
白泽息祭司唇角的笑意愈来愈浓,当剑尖没入最后一个傀儡的胸口时,他轻轻赞叹道:“小夏真是好身手。”
慕容夏微微气喘,他心中本惊魂未定,听见白泽息的赞叹声,更是一惊,他望着这名仿佛戴着微笑面具的祭司,虽是俊俏无双,却令他厌恶。
难道,白泽息真没有一丝的怜悯之心,无感地,甚至希望他杀掉如此之多与他朝夕相处的村民,成为像自己那样的人么?
绝不和白泽息同流合污!慕容夏在心中坚定道,面容上却并未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但在数年后的他看来,幼时的自己想法是多么可笑、天真。
当慕容夏出神时,白泽息早已用玄璎粉在地上划出一个六芒星的图案,口中隐隐念着什么,随后法阵就猛地发出浅紫色的星芒。
慕容夏被惊得退后几步,世间竟还有如此的邪术?没等他做好准备,白泽息便一把拉过他,两人的身影随即没入法阵中去。
迎面而来的窒息感与冰冷。
仿佛是空间裂缝般的扭曲。
一炷香功夫后,法阵在紫冥宫大门前展开,慕容夏与白泽息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法阵之上。
终于重见天日了。慕容夏大口地喘着气,只感觉喉咙里一阵腥甜,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白泽息看见此景,叹道:“看来还是操之过急了,就算天赋惊人,但身体还不能适应法阵的扭曲。”
“不,我可以的!别人能做到,我也能!”慕容夏抬起头,眼中闪出倔强的光芒。
白泽息心中微叹:这孩子,许是遭受过什么不公罢。
似乎是被慕容夏的喊声惊醒了似的,紫冥宫内传来威严之声:“带他去紫冥洞!”
白泽息神色一变,立刻拉着慕容夏往西走去,力气之大,慕容夏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紫冥洞离紫冥宫不远,几里路程,慕容夏却觉是过了几个世纪般。
直至望见那深紫色的洞门,玄色的牌匾上自右往左写着“紫冥洞”三字,慕容夏才心中一冷,巨大的恐惧几乎令他昏厥过去。
紫冥洞,武林江湖之剑客人人皆知,传说洞内聚集着数百种剧毒之虫,每种都能一击致命。
每任紫冥宫宫主必须在紫冥洞内待满七七四十九天,若能生还,宫主之位十有八九就是此人的了。
可惜,紫冥洞之行,凶多吉少。
玄色洞门在慕容夏眼前缓缓打开,白泽息毫不留情地将他扔进去,而后“砰”一声关上了洞门。
洞内一下陷入黑暗,慕容夏回想起与初见时判若两人的白泽息,心中苦涩,但更多的,则是仇恨。
须臾间,点点荧光自四周亮起,是洞壁长出的一丛丛水晶散发出的微光。
有了光芒,毒虫的身影便清晰可见了。伴随着光亮起,窸窸窣窣的虫鸣声从角落里发出,在洞内交替回响。
铺天盖地的绝望袭来,慕容夏瘫坐在地,颤抖的眼瞳中最后映出的,是毒虫在视线中放大的影子。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慕容夏缓缓睁开眼,却见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女,肤如凝脂,一双棕色的杏眼中不见晦暗。
“我暂时帮你抵挡住了一部分虫子,不过它们很快就会通过紫冥泉获得重生。”少女轻叹道,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我待在这里久得令我忘却了时间,你是大概从今年起……亦或是从去年起第一个进洞的剑客。唤我尘溪便是。”
“我叫慕容夏,是慕容系的接班人,却不幸被白泽息带到了这里。”慕容夏想起白泽息,心中复杂。
“哦,白泽息啊……他是双面人,力量强大到可怕,不过也不必怕他,双面人只要碰见这种毒虫——灵尘星梓,修为便会尽失,甚至记忆都会混乱,他也是曾经带我来到这里的引渡人,我可要好好感谢他呵。”
尘溪随手抓起一只蓝灰色,壳上布满金色斑点的虫子,手上突然幻化出一个玄冰的玻璃瓶,将灵尘星梓放入。
她随即又道:“你把这个带出去,就算是帮我报仇雪恨了。”少女依然微笑着的无辜脸庞令慕容夏感到有些虚幻。
慕容夏接过瓶子,朗声道:“尘溪姑娘,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你要何时才可出去?”
“何时都不行。”尘溪叹口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日子就如流水般淅淅沥沥地流逝。在这四十九天内,两人一起练剑,一起消灭无穷无尽的毒虫,慕容夏仿佛回到了幼时,那个无忧无虑、与姐姐像现在这般玩耍的时代。
如果他累了,尘溪便与他一起坐在灵石上聊天;如果他力量不够,尘溪会亲自潜入紫冥泉泉底给他采紫冥石,运气好时还能摘上一株九叶亦或是七叶灵芝。
不过,慕容夏却如何也不明白,为何尘溪的剑气如此强大?毒虫为何如此畏惧尘溪?
还有,听尘溪姑娘的语气,或许她在此待了已不止十年,却为何还保持这般花季少女的容貌?
在这不消两月的时日内,慕容夏修为大涨,还学会了尘溪姑娘教他的独特剑法——星辰之花·灵熙舞。
他一日突发奇想,将此剑舞与慕容系剑法糅合为一体,剑气惊人,寒光闪闪的佩剑竟险些将灵石一劈为二!
要知道,灵石除去万年玄冰、玄铁外,是在江湖中鼎鼎有名之坚硬!
可慕容夏殊不知,每耍一次剑舞,他眸中的奇异灰蓝色就越深,尘溪见了,眼中竟有掩饰不住的狂喜之色。
四十九日时限已至,紫冥洞洞门大开,强烈的白光照入,竟令慕容夏一时睁不开眼。
他站起身,回头向尘溪深深一抱拳:“尘溪姑娘,告辞。”
尘溪垂着头,唇角的诡异笑意却越发灿烂。
当慕容夏渐渐朝洞门走去,心中对白泽息的仇恨到达顶峰时,尘溪眼底有一抹猩红之色闪过!
她按捺住心中即将重获自由的喜悦,打心底里感谢这名如白纸般的少年。
尘溪轻轻念咒,随后猛地发出一声大喊:“慕容夏,救我!”语气之惊慌,令人分不清真假。
慕容夏回头,眼前这名少女的脸竟与姐姐的容貌惊人之相似,他没有犹豫,朝尘溪伸出手去。
门外的看守剑客看见此情此景,立刻抽出剑来,剑锋直指慕容夏的心口。
慕容夏却丝毫不惧,一曲星辰之花·灵熙舞,少年的身影竟化成一道金色的星芒,剑客毫无反应之力,就被他的佩剑活生生地钉在了洞门上。
鲜血喷涌而出,似乎一切危险都结束了。
那就是他们太小看紫冥洞了。
洞门外的场景猛然变得虚幻,仿佛是空间被扭曲一般,慕容夏眼前竟出现一个幻紫色的漩涡,深不可测。
“再来一次剑舞罢!”尘溪在他身旁喊道。
“行。”余音未尽,少年的身影已化作金光。尘溪微微一笑,同时拔出了随身的佩剑。
那么,赌一把罢!赌赢了,眼前便是永生自由;赌输了,许会被紫冥洞困住一辈子。
玄冰制成的剑锋耍出一曲彼岸之花·灵瞳舞,与星辰之舞恰相匹配,一金一蓝两道剑光,因速度之快,似乎完全融合在一起,散发出璀璨的碧色!
漩涡支离破碎。
尘溪收起剑,微微喘着气,与慕容夏相视一笑。
她唇角绽开胜利者的微笑,缓缓走出洞门。不知为何,她忽然浑身乏力。
尘溪并不知,紫冥洞注定了被囚禁一世的人,身体已被定下契约,如走出洞门,囚禁者的躯体便会灰飞烟灭。
尘溪眼底第一次显露出刻骨的仇恨,没想到,注定是没有自由的么?那么,她便与命运抗争到底!
她趁最后时刻缓缓念出寄生咒——落花尘埃!
尘溪的灵魂悄无声息地融入慕容夏的躯壳之内,悄悄地潜伏着,等待出头之日。
慕容夏竟走出了紫冥洞这一消息霎时间传遍了紫冥宫,紫冥宫的剑客们不禁对他肃然起敬,就连紫冥宫宫主都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要知道,历代紫冥宫宫主继承人必须经过紫冥洞的洗礼,而活着出来的,基本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而慕容夏,区区一个无名小辈,竟能在紫冥洞内待满四十九天?
然而,那些没能活着走出紫冥洞的人并不是被毒虫所打败,而是内心中铺天盖地的绝望。
慕容夏走出紫冥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白泽息报仇雪恨。
两人在紫冥宫旁的泠雪山相遇了。
白泽息望见那个眼中充满仇恨的身影,竟没有惊讶,而是微微一笑,道:“你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了,慕容夏,”
慕容夏冷哼一声,悄悄从口袋里掏出装灵尘星梓的瓶子,里面的虫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蓝灰色的半透明液体,隐隐闪着荧光。
“这是灵尘星梓的毒水,你只需将它涂抹于剑锋上即可。”心中突然有熟悉的声线冒出。
慕容夏一惊,心中道:“尘溪姑娘,是你么?”
“不错。十年前,我被众剑客永远地封印在紫冥洞内,想要出紫冥洞,唯一的办法就是寄生在出紫冥洞的剑客身上。可惜,那些能活着走出紫冥洞的天才们都十分警觉,我等了整整十年,才等到一个清纯如白纸般的剑客,就是你啊。”尘溪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
“你到底是谁?”慕容夏毫不客气地逼问道。
“这个么……等你杀死了眼前的家伙,我就会告诉你了。”尘溪声音冰冷。
“好,一言为定。”
慕容夏坚定了目标,紧盯着眼前的身影。白泽息却依然漫不经心,他相信,自己的修为是远在慕容夏之上的,况且……
“来吧,比一场。”慕容夏出声道。
“好啊,就陪你玩玩罢。”白泽息声音慵懒,但他明白,要使眼前的少年放下仇恨,是异常艰难的。
“唰”一声,两把宝剑同时出鞘,墨一般夜色下,除去那盏烛灯,剑气竟能照亮这片夜空。
白泽息着实一惊,明明就四十九天,慕容夏的修为已至如此境界了?其中必有蹊跷。
宝剑出鞘的余音未尽,慕容夏的剑锋已抵上了白泽息的咽喉。
白泽息身影一旋,剑锋却只削下一片衣袍。
他轻笑,碧泽剑随即脱手而去,慕容夏见此情景,忙挥剑抵挡,“当”一声响亮,剑锋碰撞,溅出少许火星。
碧泽剑忽化成白雾,须臾间回到白泽息掌中。
“快耍剑舞!”尘溪在慕容夏内心提醒道。
慕容夏腾空而起,蓝色剑气悠然冒出,四散开来。白泽息轻闻,这异香与初见慕容夏时他挥出的雪荷幽花有些相像,却掺杂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慕容夏悄无声息地将玻璃瓶抛出,剑锋一劈,瓶子被一劈为二,里面的毒水洒在了剑锋上。
白泽息瞳孔一颤,慕容夏怎会知道他的软肋?他明明就仅与自己相处了几日而已。
或许,是紫冥洞的问题罢。白泽息想。
慕容夏耍出星辰之花·灵熙舞,剑气竟幻化出七彩之色!白泽息实则吃惊,不禁惊呼出声:“慕容夏,你怎会练成如此邪术?”
这剑法,明明只有十年前的尘溪宫主才耍过——那个绝美异常,却拥有可令世界毁灭之力量的女子。
尘溪暗暗笑起来,呵,白泽息,你也有今天啊。
白泽息的修为在如此剑舞之下,显得苍白无力,一炷香功夫后,被慕容夏钉在了一块巨石上。
可白泽息却丝毫不恐惧的样子,唇角边依然挂着悠闲额微笑,被慕容夏的佩剑击穿的胸口却无鲜血涌出。
他的身体一时竟化为白霜,飘散开来,传出的奇异之味令慕容夏动弹不得。
白霜越来越浓,仿佛是仙境中的云雾缥缈,又好似飞仙下凡。
白霜之后,只剩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可瞬间,从白泽息的指尖处,长出了全新的血肉顺着胳膊飞速蔓延至身体!
不至一盏茶功夫,白泽息的身体竟获得了重生!
而后,白雾渐渐散开,白泽息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慕容夏却仍楞在原地,自己明明亲手将剑挥入他的身体!
“那是重生术——璀璨苍穹,世间只有极少数剑客掌握此秘术,唯一能够杀死他的条件就是……修为高于重生者。”尘溪道。
“白泽息的修为在我之上,那我可不知要修炼到何时才是啊!”慕容夏道。
“不需要。你只需此刻把你的壳子借我一用。”尘溪唇角轻扬。
“你只要心中默念‘晦暗末世’即可。”尘溪吐字清晰,那是对施咒者伤害极大的魂灵咒,慕容夏的灵魂会灰飞烟灭,就此消逝。
慕容夏睁开微闭着的双瞳,竟呈现出奇异的碧色,与白泽息煞是相似。
“哈,我终于自由了。哥哥,你等着,我就用慕容夏的壳子来报仇罢!”慕容夏,不,应该说是尘溪狂笑着说道。
“这是什么鬼地方!”慕容夏大喊道,他此时站立于一个类似十八层地狱之处,到处是猩红的岩浆,漫漫热气蒸腾而起,四处还散发着奇怪的腐臭。
“这就是你的内心啊!”尘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疯狂的笑意,“既然你已落得这般下场,我也把自己的身世说与你听便是。”
“我幼时居住在一个名曰白玲山庄的地方,我原名是白尘溪,白泽息是我哥哥,白玲山庄里全是习武之人,也算是剑客聚集之地罢。
二十年前,山庄里突然烧起一场铺天盖地的诡异大火,浓烟滚滚,半数的剑客逃出,远走高飞,而我的父母,都在大火中不幸失去性命。
我在浓烟中缓缓移动,虽被浓烟呛得神志不清,却仍然幻想着哥哥能来救我,我突然在漫天绯色中望见熟悉的身影,便大呼一声:‘哥哥,救我!’
哥哥明明答应我了,却往相反的方向匍匐走去,下一秒,我还以为是出现了幻听:‘妹妹,我不会救你。一个月前,你亲手将我的好友推下山崖,以命偿命,这场大火也是因你而起的罢。’声音中略带决绝。
我拼命哭喊着:‘那只是意外!’
然而,哥哥却没有回答我,我睁开眼,见大火中他的身影早已消失。
我怀着悲愤欲绝的心情,竟在大火中闯出一条生路。
许是被我所感动了罢,我的佩剑竟幻化成盾,护我不被烧伤。
于是乎,我逃了出来,迎接我的,却是紫冥宫的使者。
我一无所有,也无心抵抗,跟随他们来到紫冥宫,惊鸿见到,哥哥竟是里面的祭司!
原来,白泽息早已勾结了紫冥宫,为夺得盖世之力,宁愿在火中结束我的生命。
我觉得,他是疯了。
没想到,后来我也会变成像他一样的疯子。
到紫冥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喝下凉尘水,凉尘水威力之大,能断绝人之常情,提升饮用者的修为,令他们永远不会心慈手软。
怪不得,江湖之人皆道:‘紫冥宫的剑客是没有心的。’也因此,紫冥宫被称为邪教之宫。
我心中酝酿出一个惊天计划。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在紫冥宫拼命修炼,差点被迷惑心神,走火入魔。
不经意间,我接触到了蛊术。蛊术能令人称为施蛊者的傀儡,这种术法,我煞是满意。
我对这方面很有天赋,只要我一动念,动物,剑客甚至是整个世界,都能被我所唤。
不过,它有巨大的副作用,蛊术会渐渐吞噬施蛊者的心智,直至成为嗜血恶魔。
这场靠着蛊的战斗中,施蛊者才是真正被利用的人罢。
我就靠着蛊术,竟夺得紫冥宫宫主之位。
没错,我就是那时令天下苍生都为之恐惧的尘溪宫主。
那时我还信任着哥哥,认为那次大火中的绝望只是哥哥被紫冥宫的人逼的。
若干天后,哥哥找我谈话,他轻而易举地把我骗到了紫冥洞便,又亲手,把我推进洞内。
他觉得我修为强大,竟还在洞门边设下歃血封印,那是极为决绝的封印,设下之后,只要施咒者的血液流淌一天,被封印者就被封印一天。
更何况,他把我封印在了极为凶险的紫冥洞内,对我的死活毫不在意。
至此,我对白泽息失望透顶,但更多的,是对他刻骨的仇恨。
我发誓,如我还有出头之日,一定把他千刀万剐,让他也体验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好在紫冥洞内有灵芝,那些毒虫也并不向我发起攻击,许是我曾经当过紫冥宫宫主的缘故罢。
我就在毒虫的陪伴下,等了整整十年,才等到了你,慕容夏。”
慕容夏静静听完后,心中感伤,每个邪恶至极、心狠手辣的人的背后,总有一段悲凉的尘封记忆。
从紫冥洞归来的尘溪得到了紫冥宫宫主的隆重接见。宫主首先是递给了尘溪一瓶绯色的液体,仿佛是地狱之血,令人不禁心生恐惧。
尘溪苦笑一声,这瓶凉尘水她实在是太熟悉了,也是她恨透之物,就是此水,将她哥哥变成一个无感情,只知杀戮的恶魔!
但她把厌恶深藏于心底,表情平静地接过。
“把它喝了,你就是我们紫冥宫的一员了。”紫冥宫宫主微笑着说。殊不知,这张笑脸背后,隐藏极深的危险与杀意。
尘溪拔开木塞,喝下凉尘水。她立刻心生宁静,感到感情都在脑中渐渐淡了。
“很好。”宫主道,随即招招手,一名蒙面侍卫低着头奉上一把宝剑。
他又道:“这把暮夏剑是紫冥宫中数一数二的神剑,我现将它赐予你。
暮夏剑自身剑气强烈,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它与暮泠剑是由同一名工匠打造,相辅相成,不过,暮泠剑数年前就消失于江湖中。
切记,不能拿着暮夏剑与持暮泠剑者对抗,否则你将承受巨大的反噬。”
“谢宫主。”尘溪扬声道,接下暮夏剑,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形成:就用暮夏剑去结束白泽息的生命罢。
尘溪退下后,将随身佩剑换下,改用暮夏剑。暮夏剑真是绝世神器——用玄铁制成的剑柄、剑锋,锋利无比,剑柄上的一颗红色水晶散发着冷光,实则一把好剑。
尘溪随手把做工粗糙的佩剑扔进紫冥宫的池中,激起一阵水花。
“不要扔掉我的佩剑,那把剑与我自身灵力十分融合,帮过我不少呢!”慕容夏焦急地喊道。
“那是你没用过好剑,才觉得一把破剑还如此宝贵,真是没眼光。”尘溪冷哼道。
慕容夏沉默着。他忽想起刚刚紫冥宫宫主说的话:“此剑与暮泠剑相辅相成……切记,不能拿着暮夏剑与持暮泠剑者对抗,否则你将承受巨大的反噬。”
暮泠剑?不就是慕容灵初的那把佩剑么?平时化成玉簪的样子,危急时刻只需输送自身的灵力,暮泠剑便会化成剑身,且强大无比。
因此,慕容灵初还被称为“簪花姑娘”。
难道,自己注定争斗不过慕容灵初么?他不甘心!
之后几天,一切都按照计划中发展。尘溪在满月之夜,用暮夏剑结束了白泽息的生命。
白泽息毫无防御之心,因为,前几日慕容夏修为还远不及自己,但为何,他的修为突然大涨?
鲜血溅得到处都是,白泽息死不瞑目。
尘溪暗想:呵,你把我关在紫冥洞十年,我日日以吃灵芝为生,本就不少的修为早已登峰造极。
你一定想不到吧,我借用了慕容夏的身体来取走了你的性命。
尘溪继而抽出暮夏剑,剑锋上沾染了鲜血,她摇摇头,叹道:“可惜了一把好剑。”
她持剑走到溪边,用溪水洗去了血腥。至始至终,她都不看白泽息的尸体,因为那样,可会脏了慕容夏的眼睛呢。
“既然你的大仇已报,那么可以把我的壳子还我了罢?”慕容夏试探地问了声。
“好啊……不过我被囚禁了如此之久,总不能让我再被囚禁于你身体内罢,使用这壳子的时间我们均分怎样,白天你用,夜晚我用。”尘溪轻笑。
“为何?这本就是我的壳子,我好心救你出来,没想到还惹上了麻烦?”慕容夏煞是不服气。
“要是没有我,你觉得紫冥洞内的四十九日你能熬过来?我要不助你一臂之力,你觉得还有今日之事么?”尘溪冷笑,语气中略带轻蔑。
“你……”慕容夏气得说不出话。
“我啊,我怎么了?”尘溪语气中充满笑意。
“你变了。”千言万语想要冲出口,却只化为幽幽一声哀叹。
“我这是在与你谈条件。要是我继续用你的壳子,你永世都别想出来!”尘溪道。
“那好吧。”慕容夏没有办法,只得同意。
“故事讲完了,你们也该去往冥界了罢。”慕容夏幽幽叹道,语气中却并未含有杀意,漆黑的瞳仁望着慕容灵初与苏凉叶,深不可测。
慕容灵初略有唏嘘,连苏凉叶一向淡漠的内心都有些触动。
“都来吧。”慕容夏唤了声,随即幻化出一支玉笛,放到唇边吹起来。
少年脚边的绯色之花绽放得更为强烈、璀璨了些,似乎隐隐散发着红光。
随后是一片嘶哑的叫喊声。
蛊术!慕容灵初心中警觉起来,暮泠剑的剑气都闪现出来。
但她随即将暮泠剑变回簪子,装饰于发丝间,她轻叹:“小夏,我永远相信你。”
慕容夏见此情景,心中猛地一痛。当年形影不离的姐弟,而如今,却要反目成仇么?
夜幕悄然降临,当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散尽,慕容夏表情陡然痛苦起来:“不要,尘溪姑娘,至少不是现在!”他惊呼出声。
随即是久久的沉默,控制那些傀儡们的力量短暂停了一瞬,傀儡们纷纷露出略微茫然的神色。
慕容夏冷冷一笑,眼中闪出碧色的光芒:“妖瞳转世呵,今日我就来会会罢。还有那位姑娘,我该唤你姐姐呢,还是慕容灵初?”
慕容灵初一愣,苏凉叶也未想到事情会发生如此之变化。
“就让我来解决你们姐弟之间的恩怨吧。”尘溪道,随即又对心中的慕容夏道:“你不让我解决我也要来玩玩,好久没这么兴奋过了。”
慕容夏被囚禁在他内心中,心中后悔不已。
当年那个如白纸般的少年,如今依然未变。
尘溪缓缓抽出暮夏剑,寒光闪闪的剑锋在夜空中仿佛璀璨的星子。
慕容灵初也拔下发丝间的簪子,一头青丝如瀑般散落至腰间。
她轻握玉簪,输入一丝灵力,顿时光芒大盛,烟云浩渺,待云雾散去后,灵初手中赫然是那把暮泠剑!
苏凉叶也拔出了随身的佩剑,以及,将锁魂镜轻握于左手中。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虚无缥缈的短笛声响起,仿佛是战争的前奏。四周傀儡的怒吼声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墨般夜色中是一双双幻紫色的眸子,在黑夜中闪着微光。
“都来吧,我的傀儡们!”尘溪狂笑着,尖锐的声音分外刺耳。
慕容灵初望着尘溪,眼前这个占用着弟弟躯壳的女子,力量深不可测,最大的嗜血恶魔,便是她了。
傀儡们一个个接连扑来,慕容灵初身子一旋,挥出风花满城之剑法。
仿佛星辰堕落一般,点点荧光自夜空洒落,女子的身影在空中轻盈回旋,剑光流畅。
被剑光划过的傀儡们一个个哀嚎着倒下,但没多久,又重新站起。
蛊术的可怕之处在于,傀儡们没有痛感,倒下后依然会像忘却了似的站起。
而与傀儡对立的一方,只要被他们划破皮肤,蛊虫的毒液进入身体,就会变成如他们一样没有思想,只知杀戮的人。
慕容灵初心中坚定,那就用第二式试试罢。
雪荷幽花,氤氲的莲花香气自灵初剑锋上散开,闻到香味的傀儡都有一瞬间迷惘,连动作都略略迟缓了些许。
果然有效!灵初心中喜悦,她释放更多灵力,香气在空中凝聚成一朵巨大的半透明白莲,真配得上“出淤泥而不染”!
“不要白费力气了。”尘溪沉声道,短笛声更加响亮,急促了些。
须臾间,傀儡眼中紫光乍现,在紫月下,宛如一群吸血的恶魔。
难道,真的要用慕容系剑法第三式——红鹤傲雪么?灵初在内心中艰难抉择,那样,也许自己的修为会大减,甚至灵力都会微弱许多。
“这样可真不好玩,我看着都累了。”尘溪嘻嘻笑着,眼中却晦暗无比。
她放下短笛与暮夏剑,伸手在空气中凌空一抓。苏凉叶随即痛苦地咳出一口血来。
“怎么回事?”慕容灵初赶忙上前问道。
“没事。”苏凉叶回答,声音清冷。
“呵,那是秋瞑毒的作用。”尘溪说完,一双碧色眸子戏谑地望着慕容灵初。
慕容灵初垂着头,眼中神色不明。她真后悔,把蛟龙血送给了忆曦芦。
“那些水蝶送与你的毒针可是我亲手制作的呵,我还添加了一个副作用,只需我释放真气,就能轻易使中毒者心如刀绞。没了修为和灵力,苏凉叶大概算半个废人了罢,除了婆娑妖瞳令我感兴趣之外。”尘溪运用密语传音说道,眼底微微透出做作的妩媚神色。
在慕容灵初听来,她的声音可不怎么舒服,甚至令人心寒。
“怎么,我还想见识见识婆娑妖瞳之力呢。”尘溪在电光火石间握起慕夏剑,下一瞬间便出现在苏凉叶身旁,剑尖直抵着苏凉叶的脖颈。
“不行!”慕容灵初忙上前搭救,可惜还没近尘溪之身,就被无形的力量阻隔了,令她动弹不得。
在曾经的紫冥宫宫主面前,慕容灵初身为一个小小的刺客,深深感到了修为之间的天壤之别,看来,她就算用红鹤傲雪,可能也刚好能与尘溪相匹敌罢。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眼中几乎要涌出泪花。
“我会给你三个时辰的时间考虑。”尘溪冷哼一声,对苏凉叶说道。
两人身影在灵初面前一闪,便消失在了魅烟小镇的尽头。
慕容灵初望着一瞬间冷清的魅烟小镇,心中悲凉。
天空的东方微微露出一丝鱼肚白,灵初忽然惊呼:“只需是白天,慕容夏的魂魄就能回归他的壳子,届时,只要向他要人便是么。”
慕容夏经历了如此世事,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味的相信姐姐,天真可爱的小孩子了。
另一边。不知此地是何处,苏凉叶被麻绳绑在一个黑色的十字架上,脚边的绯色之花却开得灿烂。
他的目光聚集在一个素衣男子身上:“忆曦芦?你为何会在此处?”
忆曦芦转过头来:“我曾经身为一名剑客,在江湖中当然也听说过婆娑妖瞳一事。我的目的很简单,便是妖瞳。”
随后他手中忽多出一物,忆曦芦道:“这是蛟龙血,你喝下后秋瞑毒便会消散。”
苏凉叶转过头道:“我不会接受的。”
忆曦芦望着苏凉叶抿着唇的倔强样子,笑道:“放心,这就是慕容灵初原原本本交给我的蛟龙血。”
“那又如何?”苏凉叶声音毫无波澜,“慕容夏呢?”
“他回紫冥宫了。”忆曦芦答道。
苏凉叶心中一紧,喊道:“你快放我下来!”
“为何?我就是奉命囚禁你的,又怎会放你走?”忆曦芦漆黑的眼眸玩味似的望着苏凉叶。
“你和慕容夏是一伙的?”苏凉叶似乎不相信似的喃喃道,“那,我们是注定做不成朋友了。”
随后“噗噗”几声轻响,麻绳被无形的利刃齐齐切成几段,掉落在鲜艳欲滴的红花旁,他轻轻落下,白衣飘飘。
但苏凉叶刚走几步,身子立刻不受控制般地腾空飞回。
“这是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为所欲为。”忆曦芦道,眼底略有怒意。
之后又是久久的沉默。忆曦芦考虑再三,还是把慕容夏托他演这场戏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苏凉叶听。
苏凉叶眼中的光芒愈发清晰,他轻叹口气,不再言语。
另一边,慕容灵初正往西边赶去。
她想:以自己及苏凉叶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与尘溪对抗,而且,她也不希望一个可怕的恶魔蛰伏在弟弟的身体里。
所以,自己应该想个办法,顺水推舟地让紫冥宫宫主帮她的忙。
数个时辰后,一座雄伟的宫殿映入灵初的眼眸。
“就是这里了罢。”慕容灵初自言自语道。
少女的身影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随即轻叩宫门,宫门缓缓朝里打开。
“又有客人了呢。”紫冥宫宫主慵懒地坐在象征权利的宝座上,笑眯眯地朝自己的波斯猫说道。
一名少女神态宁静地走进来,施礼后,对宫主道:“宫主好,我名曰慕容灵初,是慕容系家族的长女,因小弟慕容夏是紫冥宫的一员,所以在下想说一件事。”
于是乎,慕容灵初把尘溪如何逃出紫冥洞之事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有条不紊,思路清晰。
紫冥宫宫主打心底里欣赏这姑娘,便道:“这些事有何人可以证明么?”
“这些事,都是慕容夏亲口告诉我的,不可能有假,所以,恳请宫主能帮我一忙,一定感激不尽。”慕容灵初清晰道。
宫主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唤来一名身披长袍的男子,那男子道:“我是紫冥宫的预言师,阁下认为灵初姑娘不需求助,只需顺承事情的发展即可。”
“好吧,还是谢过宫主及预言师。”慕容灵初抱拳,失望地转身回了。
慕容夏在紫冥宫的阴影处,惊诧地望着慕容灵初,心想:姐姐怎会来紫冥宫,难道是……他眼底略有怒气积蓄。
宫主见了慕容夏,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是要来寻求一些除去你体内尘溪魂魄的办法,但我也无能为力啊。
寄生咒十分恶毒,寄生之后除非被寄生者自己消亡,否则无法解除寄生。事情既已这般,那只能顺其自然了。我希望你能自行结束生命,不然,世间可能会大乱。”
这些话,宫主是用密语传音说的,他得小心不被慕容夏体内的尘溪听见。
“抱歉,打扰了。”慕容夏静静听完,默默地退下了。
一个计划在慕容夏脑中形成,只有这样,姐姐的心结才或许能打开,自己才能死得更有价值罢。
一向胆小的他,在注定所剩不多的时日中,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
4条 本该平行的线,却遇上了交点,最后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慕容灵初虽回到了魅烟小镇,却不知下一步要去往何方。正当她漫无目的之时,一抹黑影引起她的注意。
是慕容夏!慕容灵初惊喜地想,只需跟着他,或许就可找出苏凉叶在何处了!
正赶往忆曦芦住处的慕容夏丝毫没发觉,身后有一道不远不近的身影。
眼前渐渐豁然开朗起来,映入慕容灵初视线中的,是一座风景秀美的小山。
这又是何处?慕容灵初心中疑惑,前方的慕容夏忽然身影一闪,消失了。
慕容灵初忙跟上去,在葱茏树木的掩映下,赫然是一个山洞!洞口幽黑,慕容灵初却丝毫不惧,探身钻进了洞内。
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洞壁上的钟乳石散发着荧光。
山洞愈发幽深,略略令人不寒而栗。
终于,前方透出一丝烛光,慕容灵初心中一喜,加快步伐。
眼前的人确实慕容灵初至始至终未曾想到的:“忆曦芦?你为何会在此处?”
“我与慕容夏很早就认识,这次他让我看管一会儿妖瞳转世,我就答应了。”忆曦芦摊摊手,乌黑的眸子如深潭般深不见底。
“三个时辰之限,苏凉叶你考虑的如何?”慕容夏问道。
“行,我把妖瞳之力给你。”苏凉叶叹道,他觉得亏欠慕容家太多,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他的过失。
这样最好。”慕容夏大笑几声,“把妖瞳之力传给我罢。”
忆曦芦在一旁有些猜不透慕容夏,他明明是托自己演一场戏,借慕容灵初之力铲除他体内的寄生者,从此了结对姐姐的那点仇恨吧,如今却要假戏真做?
或者说,慕容夏真正的目的便是夺取妖瞳之力?
慕容夏真是太令他失望了。忆曦芦无言地摇摇头。
一丝一缕的灵气自苏凉叶指尖传出,送进慕容夏的指尖。
不到一炷香功夫,妖瞳之力便转移完成。
慕容夏睁开眼,眸子却是一只赤红,一只冰蓝,他狂笑道:“这就是婆娑妖瞳的力量?感觉很不错呢。”
苏凉叶在一旁,忽神色一变,咳出一口血来,须臾间,他的身子竟越来越淡。
“怎么回事,苏凉叶!”慕容灵初焦急地喊道。
“我只要转让了妖瞳之力,自身也会灰飞烟灭,这也是我一直迟迟不交出妖瞳的原因。
遇见灵初之后,是你给了我勇气,我忽然就没那般贪生怕死了,我欠你们家太多,你们无需担心我……”
苏凉叶的气息愈发微弱,似乎是终于坚持不住了一般,苏凉叶的身子竟化为点点荧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慕容灵初含泪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一点微光,但荧光却四散开来,渐渐消逝。
远山婆娑青丝舞,星痕璀璨空眸殇。
“苏凉叶!”慕容灵初似乎再也忍不住一般,两行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滑下,滴落在地。
慕容夏也无法想象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一时愣住了。
“看你做的好事!”忆曦芦望着自己昔日的好友,双手握拳,心中的怒火愈发强烈。
慕容灵初擦干眼泪,“唰”一声拔出剑来,剑尖直指着慕容夏:“慕容夏,你竟杀了他!”
“那又怎样,那是苏凉叶自己该找的!”慕容夏话未说完,身旁的忆曦芦早已挥剑,剑锋在慕容夏的右胳膊上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
“哼,既然你们已经打定主意要来取我性命,那我就和你们玩玩便是。”慕容夏轻蔑一笑。
洞内忽刮起狂风,慕容灵初与忆曦芦措手不及眼睁睁地望着慕容夏凝聚妖瞳之力。
他身后,赫然出现两只巨大的眸子,与他眸色一致,散发出强烈而又神圣的光芒。
两只眸子下一瞬间已重叠在一起,一红一蓝相互融合,散发出令人不可违抗的幻紫色!
阴阳之门就此开启!
慕容夏依然笑着:“呵,这便是婆娑妖瞳啊!”
无数灰色的半透明怨灵睁着血红的双眼,低吼着向两人发起攻击,还有半数径直往洞口飘去。
慕容灵初与忆曦芦奋力抵抗,没多久剑锋就被怨灵所释放的玄色魂雾所污染。
那么,就只能冒一次险了罢!
慕容灵初刚准备挥出慕容系剑法第三式——红河傲雪,却听见身旁的忆曦芦用密语传音道:“怨灵是源源不断的,只有将释放妖瞳之力者杀死,阴阳之门才能关闭,冥界与人间才能恢复正常运转。”
“那你拖住怨灵,我来解决慕容夏!”慕容灵初同样用密语传音道。
没等他回答,慕容灵初便在空中用暮泠剑划出十字——这套剑法,灵初幼时便烂熟于心,母亲只教会她一人。
因母亲认为弟弟这种好强的性子,可能随时都会使用,可每耍一次红河傲雪,就会承受巨大的反噬
所以母亲告诫灵初,红河傲雪不到万不得已时万不可用。
“母亲,现在应是万不得已之时了罢。”慕容灵初心想,手中的暮泠剑却几乎化成一道幻影,速度之快,令肉眼都难以分辨。
慕容夏行囊中的红鹤傲雪图仿佛被召唤了似的,陡然发出强光,红与白两色旋转,交织,升华!
白衣似雪。
红鹤傲雪图忽融入了剑光中,消失了踪影。
慕容灵初心中复杂:红鹤傲雪图,果真是慕容夏拿的了。
慕容灵初身后忽然凝聚出一只红色的仙鹤,周围还有白色雾气飘散开来,霎时间出来的怨灵悉数消散。
慕容夏看着慕容灵初已极快的速度挥剑来,唇角的微笑愈发浓烈,或许,只有这样,姐姐才不会为他后悔一辈子罢。
“可恶,慕容夏,你是要与我同归于尽么?”气急败坏的声音自他心底想起,慕容夏一惊,他忘却了体内还有尘溪的存在。
“哼,既然你决定要死,那我也就不遵守诺言了。”尘溪冷哼一声,慕容夏随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没等他回神,他就已经身处于他内心之处了。
“不!”慕容夏几近崩溃地大吼道,计划即将成功之时,尘溪却又来插手!
尘溪拔出暮夏剑,她早已不顾暮夏剑与暮泠剑相辅相成之理,快速挥剑抵挡。
慕容灵初被震得不得不退后好几步,就趁此时,尘溪耍出剑舞,赫然是一曲星辰之花·灵熙舞!
两剑剑气相冲,灵初与尘溪各自承受着巨大的反噬。
不知何时,苏凉叶包裹中的锁魂镜自行越出,散发出令尘溪不可抗拒的星芒!
与此同时,慕容灵初的剑已挥进慕容夏的胸口,尘溪的灵魂渐渐消散。
“姐姐,我不后悔……”在生命的尽头,慕容夏努力微笑,伸手轻抚慕容灵初的脸颊。
他望见慕容灵初右侧太阳穴后,一个被施了遗忘咒的淡淡印记。
白泽息为了让他走得更决绝些许,在姐姐身上施了遗忘咒,姐姐因此忘却了他。
隐瞒多年的仇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阴阳之门缓缓消失,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忆曦芦解决完最后一只怨灵,回头一瞥,却见如此情形。顿时恍然大悟,略有悲伤,这场戏,他与慕容夏演了数年,也未免太真了些。
忆曦芦出声道:“婆娑妖瞳二十年一轮回,二十年后,妖瞳便会寻找下一个寄主,但选择的条件是——善良,纯洁,尊重生命。”
慕容灵初忽放声大笑,走出洞去,消失了踪影。
尾声
二十年后。洛缪山庄。
“听说了么?有个疯子,好像叫慕容灵初,武力高强,却天天念叨着婆娑妖瞳什么的。”
“慕容灵初,不是武斗场那边著名的女剑客么?真是可惜了。”……
凉凉暮色,灼灼其华。
婆娑乱世,魅影成霜。
慕容灵初吟着诗,忽又大笑起来:“妙!真是妙!”
霎时间,一红一蓝两束光芒自天空洒落,落在前方的一件小木屋内。
慕容灵初眼睛一亮,连忙奔过去,轻叩木门,一个怯生生的童声问到:“谁呀?”
随即“吱呀”一声轻响,木门被打开,一个有些脏,眼睛却依然明亮的男孩子映入慕容灵初的眼眸。
灵初道:“我叫慕容灵初,请问你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是名孤儿。”小男孩垂下头,回答道。
“那么,就叫你小叶子如何?今后我们一起生活,我来照顾你。”灵初微笑着说。
“好呀!”小叶子欢呼道。
几只暮鸦被欢呼声吓到,抖落下几根黑色的羽毛,而后扑棱棱地朝天空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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