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走在西安中线的虢镇城与阳平镇的路上。那时,那条十几公里的路,是坑洼破烂的砂石路。这路晴来刮风黄尘弥漫,雨来潭潭池池相连。卡车拖拉机跑起来,颠东趔西屁股乱颠。骑自行车是忽坑忽塄,象在河滩干床上行驶,颠得车架子格吱响屁股座疼。还好,那年月,乡镇路面都是那样子,人们都习惯了,颠颠歪歪的就这么走。过了太公庙平交铁路间口,再往东,就到了阳平镇街口。那时这街口,是一条南北通向南边火车站的小商街,聚齐着小商店杂货铺和小饭馆。我继续东骑,到了新秦村南边,那时,从新秦村向蔡家坡的这直条路还没开通,就是农田。通蔡的路,就是从新秦村往北内走,走来现在还通行的这条宁王晁阳村这条连村土道上。这条路土路冬霜中午正消软,又滑又泞。但只能慢慢骑行。过了蔡家坡镇上老样街貌,过了东关铁路平闸口,这就向东,从沙石坎路上,向绛帐站进发。
走到眉县火车站时,由于路况粗糙难行,己暮时五点多了。那是正冬天最短之时,己是暮色黄昏。眉县窄狭的旧房街道,散积着未消尽的残雪,气温此时寒气逼人。心想,再不能前行了,若前行半道天黑了,前后不着店,那会冻受罪的。于是,在这小店转了一下,只有一家旧平房临街开的旅店,用手写牌子,国营眉站旅舍。我以前未住过旅舍,也就胆怯的进去问一下。前台姑娘说,单间六块,双人间四块,四人间两块。图个便宜,就说住两块钱的吧。姑娘说,拿介绍信了吗?那时,还没有身份证发行。我说没有开下介绍信。姑娘说,没介绍信咋行?我说临时转,没想到开介绍信。姑娘说,那不行,住不了。我只好失望走出来。忽然,姑娘又追出来说,我领导说,可以住。也许是老板想揽这个生意而己。我进去,填了个人地址信息,交了五元,说押金三元明早退。
那晚,四人间,再未来客。就我一人往。那干板床上就铺一个薄床单,我盖上被子,抖抖索索屈屈蜷蜷,受冻住了一夜。到天未明时五点,我冻得实在受不了,就办手续出了旅店。
于是,我在凌晨麻黑时,冒着严寒,吐着热气,向东骑行。
天亮时,骑行在路南是引渭水渠的边道上,在武功县乡镇中前行。一路上是粗糙的砂石路面,是马车手扶车架子车风尘滚滚的移动,和衣着简朴操着浓厚武功腔音的乡亲们。
在一处渠桥边的小市场上,冒着热气的小吃摊诱人胃口。花三毛钱卖了三大热包,吃了一下,肚饱劲足,继续骑行。
快中午十一点,在武功某处路段骑行时,感觉车车轮抖震感增加,下车一看,后轮瘪气了。咋办?不敢再骑了,再骑碾坏外胎,损失就大了。于是,只有慢慢的推着车子步行。希望能遇一个补胎修理处补一下胎。不巧,这里是田间疏荒路段,没有修车子的。走了快二十多分钟,加上冬阳午晒,我穿棉袄与厚绒裤的身上大气蒸冒,出汗湿衬。忽然,一个四轮拖拉机停在我前边,一位中年司机在座上,回头说,小伙子,来,我给你拉上,去前面补胎,看样子你车胎漏气了。我一下子象碰上了救星。小心的问,老哥,拉车到前面修车子那达得多钱。司机说,要啥钱,我空车顺路,给你往前捎一下。
于是,司机老哥下车走到车后,和我把车子拾起放进后车厢。
四轮拖拉机咚咚咚颠抖行驶。我站在后厢,扶着车子。对车头上的老哥连声道谢。老哥说,他心肠软,看见能帮的小忙,把人往前捎一下,他都免费捎一段。反正空车闲走也是闲走,权当积德行善呢。
车行一处人多的小街处,车停下来,老哥又帮忙我把笨重的车子抬下来。
老哥扭头对一修车推的师傅说,老王哥,这是我一个伙计,你给把胎补一下,给补好好的。
于是,拖拉机司机老哥在我的道谢中,开车远去。
这是我,独自出门在外,碰到的,映象最深的,时时想起令我感念的一位陌生老大哥。岁月如梭,转眼四十多年,困遇的助行好人,总让我铭记于心,时时怀念。
花了三毛钱,补好胎后,我奋力继续前行。午后一点多,骑过兴平市,竟遇上了一条刚好铺设柏油不久的平坦大道。这段从兴平到咸阳的五六十公里新铺大路,是我在那年月碰到的最爽利的一段路,我顺顺顺畅畅的愉快骑行。午后三点多,骑到了咸阳市区。我骑车在渭河河堤路上行进了半个小时,过了几个街道。我询问了几个人,问到西安,还得多少公里路,有人说,还有六七十公里。
我预估了一下骑行难度,觉得去西安市不现实。觉得单程得两天,回程再两天,超乎了预想时间,若费用增加,身上这二十块盘缠到时不够,就麻烦了。于是,拿定主意,赶快往回走吧。
于是,我掉返车头,往回骑走。又畅快骑过回兴平这段平路。
六点多暮黑时分,骑车转悠在扬凌城区街道。 冬夜的天越来越黑。我转在街区的中心地带,初夜的天气寒气刺骨。找一个暖和的夜宿之处,是此刻的迫切选择。连续问了两家正规旅馆。最便宜六元的住宿费本就让人心疼不己。但那必须持有介绍信才能入住登记,让我无奈何走了出来。
我推着车子,失望的徘徊在街头上。心想,万一住不上店,今晚咋办?最后打定主意,干脆半夜走夜路往回走。这么冷晚上,不敢傻坐外面等天明。那会冻坏的。
正在我在寒夜无人的街边推车漫走时,一个农村老大叔向我凑近过来。
小伙子,往不往店?
我心头一喜,问,你店在那里?
大叔说,往西走一百多米。我自己家里。
要介绍信不?我问。
自家屋里开旅店。有介绍信更好,若没有也能行。这么冷的天,晚上住不上店,那会把人冻日塌的。
一晚多少钱?
四块钱。
我说,大贵了,便宜嘎。
人家国营大旅店,六块,我这才四块。
老叔,三块钱行啦,我装的钱不多。
那就给你少五毛,三块五行啦。我那是厚麦草铺,暖和的很。
我说,阿就走。
随老大叔走了近十分钟,走出了主街区,进入一处城郊乡间大路边一处农家院落。
大叔打开一间大瓦房门,这房内灯光下,是一排贴地大通床铺。厚厚的麦草上,铺着厚褥子,齐搁着八九个大厚被。
大叔让我先交五元,说明早给我退一块五。
大叔接过钱后,叮当当把我锁在里面,说洒尿里面有一铁桶解决。就走了。
我躺草铺床上,盖上厚被。感觉很暖和。我舒服的睡起来,暖乎乎的麦草床铺,竟热燥燥的让我出了热汗。
天临亮时,又叮当当一阵解开门锁响声。老哥拿来一块五退金递给我。问,咋晚床铺暖不暖和。
我说,暖和的很,热得我出了汗。
我推车出了乡下旅店。骑着车子急急往回赶。午十点多过绛帐镇,十一点过眉站,十二点过蔡家坡,一点钟过虢镇,两点多钟,我推车上北塬坡,就回到家里。吃上了娘给我擀的热乎乎香喷喷大宽面。
那一场属于我人生的骑自行车远旅。开启了我涉身认知世界的实践,增加了走出封闭生活界线的勇气,使自己应付现实生活困难的信心有所丰富。并给自己的人生中勇闯外面世界留下了传奇般的记录与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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