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一个人

作者: 世界的基本 | 来源:发表于2020-01-27 20:40 被阅读0次

班里的人都知道,强哥并没有像绰号一样强。相反,他是一个细手长腿,瘦瘦高高的一个神经质男孩,脊背微驼,留着鸡窝头般的头发,时常对着墙壁自言自语,朝着镜子自娱自乐。

那么,强哥为什么叫强哥呢?

班里流传有多种说法。一种说强哥太虚了,弱不禁风的风格迟早会影响到班里活泼健康的男生,为了保证班上的阳刚之气,大家以强哥这个极富男性主义的称呼作为他的心理暗示语音,期望他早些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另一种说法是强哥虽然体弱多病,却很是要强,比如和班上的高大个儿同行他会要求站在他们中间,装模做样地充当黑帮老大,又比如走廊碰到班里同学他会故意高傲地抬起下巴,小眼睛像是在寻找落在地上一元硬币似的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于是同学们也乐意配合,向他低头致意叫声‘强哥好’。

“嗯!好好干啊!”像是哪家公司的老总忽悠员工一样,强哥每次都这样回答。

在我们看来,强哥一直是个幽默风趣,闪闪发光的存在。因此,也会衍生出诸如‘阿强’,‘强强哥’,‘小强子’,‘小坚强’之类的亲切而暧昧的叫法。

或许你会问‘他本人怎么说’,他会眯起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就让它成为一个美好的迷吧!”

沿着这条由红砖铺成的林荫小道走,穿过学校停车场,经过综合楼,到达被同学挤得水泄不通的食堂,买个肉饼,一杯豆浆,两个鸡蛋,便原路返回,在途中解决一天必要的进食,接着便默不作声地走进教师,回归题海的怀抱。

这是我的灰色高三生活。作为一条高三的狗,我不敢吝啬体育课能尽情挥洒汗水,让欢乐充满整个操场,我只得掏出小甘英语词汇,在阴凉处默默背单词;我不敢祈求假期能有一个睡到自然醒的早晨,让阳光洒遍整间宿舍,我只得抱着尚未攻克的数学难题,坐在教室里乖乖地刷真题。

一向以佛系著称的强哥,露面教室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偶尔还会比我先到达教室,模拟考的成绩也曾几次在我之上。每每这时,一种被称为‘嫉妒’的情感便会在我胸腔里发酵膨胀。我抑制着不让它显露出来,有时我会试着这样开玩笑:“强哥很稳啊,作弊的技术都达到这般境界了吗?”

强哥由衷地笑出声来,还是眯起了眼睛,脸上挂着强哥式笑容:“那么咱们下次继续合作啊!”

我感到羞愧。

家里有个姐姐,前年考上了浙大。于是亲戚们就一厢情愿的认为她的弟弟也会如她一样优秀或是更厉害。简直跟小孩子一样,把世界视作一个简单粗暴的玩具,自作主张地定义它的运作机理和意义,殊不知这是最浅薄简陋的认知世界的方式。

我只是独自一个人蜷缩在阴影的角落里,默默地背英语单词。

“喂!强哥想活动活动筋骨,有没有被我虐待一下的打算?”强哥站在阳光下,右手玩弄着与他很不搭的篮球。

我抬了抬眼皮,看见汗从他的额头流到鬓角,球服披在他那骨瘦嶙峋的身体上,伸出长长的四肢,站在刺眼的阳光里露出太阳般的笑容。

难以置信,我站起身来吃惊地望着他。喂……喂!喂!这可不得了,那个时刻散发肾虚气质的强哥如今居然站在阳光下挥霍他宝贵的能量!这天以后他要修养多久才能恢复到打篮球前的状态啊!莫不是真有上帝存在,少见的跟我开了个玩笑?“强哥”和“篮球”,两个词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联系在一起嘛!

“别怕。”见我没吐一句话,强哥笑着拍了拍球,戏谑地说:“我不会拿出真正的实力的,我只是拿出幼儿园的水平吓唬吓唬你就够了。”直到此时,我才真正发现了在强哥背后那群正为了失球而发出懊恼的同学们的叹息声,女孩子们聊天的欢笑声,还有鼓励同伴继续跑下去的激励语。操场,这个平日里我不知与它擦肩而过多少次的地方,竟有我从来没发现过的欢快颜色。好像,大家都在忙着,都在忙着过完不让人遗憾的高中生活。对哦!这不是体育课吗?体育课背英语单词是不是属于不专心听讲?可……我的成绩……那大学……

望着强哥那漂亮的笑容,我的眼珠子在他和手里的单词本之间来回打转,犹豫不止,好像一旦做错世界就会因此毁灭一样,不知所措。

强哥被我的样子逗乐了,“不会吧”他开心的拍着肚皮,“真担心被我虐?我难得产生玩人类的球类运动的欲望,你们这些年轻人偶尔在体育方面受挫也是一段不错的经历吧?”

确实,不错的经历。

我叹了一口气,把单词丢在了一边,走出阴影:“你可别后悔哦!”

强哥再次露出他的招牌笑容,神秘兮兮地望着我:“求之不得。”

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强哥对我来说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而我,就像一个被好奇心蛊惑的孩子,无时无刻不受这种正儿八经却又带点玩世不恭的性格所吸引。我猜这就是强哥闪闪发光的原因,在莫名其妙的对话中把人拉出困境,展现他那如宇宙般深邃广漠的处世态度。

“不要同情你自己。”这是我失望地站在公告下查看我的模拟成绩排名时,强哥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对我说的话,“那是粗鄙之人才会干的勾当。”

强哥一脸深沉注视前方的排名表,也不知道看谁的,俨然一个经历了风风雨雨的故事大叔在极富耐心地教导我这个在人生之路上迷路的小羔羊,告诉我世界的真正秘密。正当我努力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时,耳边又响起了他那戏谑的强哥式发音:“出自《挪威的森林》,还不赖吧?”

之后,我找到了那本书,也找到了那句话。

强哥不愧是强哥。

“哐!”我又进了一个球,强哥累得双手叉腰,驼着背,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我们一直打到天空开始出现星星点点。如我所料,强哥的篮球——果然很糟。

那是我认识强哥三年第一次见强哥打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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