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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四十年后

我们,在四十年后

作者: 沙叶儿 | 来源:发表于2020-11-12 14:08 被阅读0次
    图片出自网络

    文/沙叶儿

    我已经老了,我们都已经老了,在四十年后。

    也许,我们仍然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实现。也许,我还依然停留在一个当年的梦里不肯醒转。

    冬日一个紧挨着一个,风雪一阵急过一阵,但我依然记得,在那个冬天,在头顶的松枝上,扑打翅膀、震落满园碎雪的灰鸟,记得那些落在面颊上的冰凉的雪片;也依然记得,在那个夏天,在雷雨来临前,在湖心里,悄悄偷走我小心翼翼码好的字的摆着火红尾的鱼儿,记得那些散开的一圈又一圈水波的涟漪。

    我们肩并着肩,挽着手臂,搀扶着彼此,走在枯瘦的街巷里,也走在些许肥胖的闹市。或许,我们已经子孙满堂,也或许,我们仍旧是孤零零的两个人。

    皱纹都已经悄悄爬上来了吧,但一定比可怖的蛛网好看许多,因为我们不曾有一日像那蛛儿一样诓盗过日月。白月光下,我们的头发一定闪着昏暗的苍茫,我们这一生所饮下的晦涩,开始闪烁波尔多红酒般的光泽。

    我依旧清瘦,而你,也一定会顶着一个微微鼓起的啤酒肚吧。

    年轻的那些年,我痴爱沙石草木,痴爱一切暗淡的、粗粝的事物,痴爱它们制造的浩荡和疼。我爱一切疼痛的文字,再用文字制造更多的疼,守护一座小小的城池,像卡西莫多守护着圣母院的钟声。

    那么多年,不能直视刺眼的光耀,也不能低头,保持倔强的姿态,因为体内蓄着湖泊,藏着山陵,稍有倾斜,便会决堤、便会倾泻、便会塌陷,便会山崩地裂。

    还有,那些生活赐予的、光阴赐予的,我们一一收纳。欢喜、悲伤、一道道的刻痕,在那湖泊上泛着波纹,在那山陵上,消磨、隐遁。我像拾荒者,捡拾了一切衰落的、残破的、无人问津的东西,拼命阻止它们腐烂,拼命保持住它们真实的本质。

    现在,我们一一交还。

    我们安静地,坐在一张木桌旁,谈论晚餐和天气,谈论我们的邻居风湿痛好些了没有,他的子女已经有两个月未见了。喂一只猫,或者一条狗,还有几只鸽子,在傍晚归来、盘旋,有一只就落在这木桌上,咕咕地亲昵。

    再回故乡,一切都不再是原先的模样。

    但在那里,依然是一群兄弟姐妹围坐在一起,煮火锅、饮酒、说彼此年少时的糗事,说往昔如烟火,夺目的绚烂和满地的荒凉都是当下的一种暖。再说一说彼此的孩子们的近况。他们的头发,和我们一样灰白,他们的模样,和我们一样矍铄、苍茫。

    在那里,我依然还会在野地里寻到一簇簇的格桑花和蒲公英,还会在槐树林中醉在大片大片洁白的花串下。

    还会摘下一串嫩绿的榆树钱儿放进嘴里嚼那清香,还会用枣树枝的刺儿掏空一个个“咕咕鸟”的小果子,尽管,也许已不能再用牙齿咬出吱吱的清亮好听的声响。

    也还会,将金黄色的麻果花贴在耳垂上。一如那些年,我们姐妹做过的一样。在那些青稞里,我又会见到嬉闹着、奔跑着的孩子们。远去的、消失在时光深处的影子又会重新笼罩着我们。

    我依然还会,在野地里,认出一个个没有墓碑的坟茔,它们,又多了一些。

    我们的伤口,也又多了一些。它们永无愈合,直到吞没我们,直到我们在里面,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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