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这十几年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义务，
你也没有权力对我人生的任何选择指手画脚。”
他：“好的，你长大了，你自己去做决定吧”
我：“祝你身体健康，保重。”
这是我跟我爸微信聊天记录的最后三句，而这三句的日期还停留在半年以前。
在我才几岁大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求我爸用单车搭我骑上一个多小时，到我老家那边的火车站旁小公园的草坪上坐着，看着一列列火车缓缓进站，又在逛吃逛吃的汽笛声中缓缓驶出。我看的入神，可以安静坐上几个小时，小火车承载了年幼的我的所有幻想，但是那时候的我绝对不会想到多年后这列火车会我爸从我们整个家带走，无法回头。
故事回到十几年前，我家从来不算富裕家庭，我爸曾经是中学语文教师，我妈是国企工厂工人，日子本来平淡且稳定的过着，直到有一天，我爸被零几年的下海潮宣传，也毅然决定从我家的小城市跳出去，去广州杭州等大城市去“发展”。
在跟我妈反复的讨论商量之后，我妈还是支持了他的决定。
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夜，我还是三四年级的年纪，午夜还在睡觉的我被一些“哐哐哐”的声音吵醒，便蹑手蹑脚地裹着小毯子拉开一丝门缝，我瞥见我爸和我妈从他们房间拖出了两个笨重的行李箱，一直走到了门口，借着家门口单元昏暗的感应灯，我看到了他们在小声说些什么。
我不记得我在房间门背后站了多久，只记得他们拥抱了很久，然后我妈关上了家门，一只手擦了擦脸就回到他们房间。小时候胆小内向的我隐约猜到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一时怔住了，又过了很久才重新爬回床上钻进被窝。
之后的几年每年我爸会回来一两次，每次呆几个星期，过年一定都在。记得每次过年一些亲戚和父母的朋友过来，都在说我爸去外地办大事了，生意肯定很好，但是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做的什么生意，我妈也从来没有很严肃地跟我说过。
不过每次他回来，都像是我的圣诞节，可以从他的行李箱里面找到他给我带回来的玩具，和一些糖果，可以开心上一整天。
故事的反转是在我12岁的时候，一如往常的我在从我爸的行李箱里面试图翻出一些“圣诞礼物”的时候，我不小心摸到了他一件西服外套的一个口袋夹层，硬硬的，我抽出来看了红红的小本子，打开一看我又一次怔住了，发现是我爸以另外一个本不属于他的名字跟另外某个女人的结婚证，结婚地点在浙江杭州。
我有点不知所措，先是为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而感到诧异，再次是为这个陌生的女人而感到震惊，另外还有这个照片上的两个人其中这个我从小看到大绝对不会认错的脸。
紧接着我发现小本子后面还有一本红本子，是我爸妈的离婚证。
数千种瞬间的想法充斥着幼小的那个我，同时我也做了可能跟我那个年纪并不相符的决定，我把那两本结婚证和离婚证塞回了原处，合上行李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当你经历越多真实与虚假，看清了世界的真相之后，反而没有那么多的酸情。
你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想说。
后来等我到了高三的时候，我爸忽然有一天回到家，说他不再决定出去了，打算就在家创业，我不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一些什么，我也发自内心的不care。
我记得每次他回到家时不时跟我妈在深夜的吵架，我也记得我在过年时对他也学会了伪装起了自己。有一天趁我爸妈他们都出去了，我把他们房间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我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我只知道我需要找到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也在其中一个箱子里面被我找到了。
我在一个发旧了的信封里面找到了两本红本子，第一本还是结婚证，但是是我爸妈的复婚，而第二本还是离婚证，是我爸跟那个我12岁的时候看到的女人，但是我还是被惊住了，因为我发现离婚证上备注了关于另外一个让我绝对陌生的姓名的小孩的抚养权归女方所有。
我得到了我一开始想知道的答案，为什么他忽然选择回来，同时我又有了新的无数疑问，“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最后我做了同样的决定-物归原处，攥紧拳头，继续伪装自己，继续沉默着。
一直到了去年，我在跟我妈讨论一些工作选择的时候，我爸忽然微信给我，说要我怎样怎样，否则就会怎样怎样。本来是一件不大的事情，但是已经工作独立生活不短时间的我选择爆发了。
我：“这个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跟我妈讨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拿你不成功的经历来瞎参合。”
他：“我是家长，我为什么没有权利管？你刚出社会，你懂什么？你有我这么多年闯荡的经验吗？不要到时候找我跟你妈哭。”
我：“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你跟我妈离过婚，你这么多年不在家不管我，你现在忽然想管了？你有什么权利？”
他：“你知道什么？我跟你妈是假离婚，你知道什么?”
我：“哼，假离婚？你还傻傻的以为我当年发现的只是一本离婚证吗？你以前做了什么事情我一清二楚，不要以为自己出轨跟别的女人生了小孩没人知道。我妈一个人照顾了你妈还有我整个家，你管过什么？你不仅没有出任何赡养费，还有的时候穷的找我妈要钱，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些？你有想过你做的所有事情对小孩有多大的影响吗？我妈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你照顾好她就够了，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我：“你这十几年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义务，你也没有权力对我的人生的任何选择指手画脚。”
他：“好的，你长大了，你自己去做决定吧”
我：“祝你身体健康，保重。”
“从通向死亡的虚假温暖中挣扎出来，
步入通向生存的真实寒冷。
—莫言《丰乳肥臀》”
我没有因为半年前跟我爸的一段微信聊天而感觉到解气和开心，只是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正如现在敲下每个字把这段经历写出来的我。
那段对话之后过了两天，我妈微信发给了我一条消息“儿子，你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起说完了，舒服了吧”，我回了两个字“嗯嗯”。
在原生家庭的问题上，我的情况不是最严重的，也不是最轻的，但是我很庆幸我在24岁的时候选择直面他，把我12岁不敢做不敢说的东西都说出来。现在我跟父母关系依旧和谐，经过那次事情之后，我跟我爸之间没有决裂或者断绝关系，以前他总把我当做小孩一样的对待，现在他也放下了自己大男子主义专制父亲的那一面，虽然微信聊天少了，但是电话里也会开始说一些自己现在遇到的不容易和带我妈去各地旅游的打算。从某种程度上看，如今我们之间的交谈如今更像男人间的交流，而非以前。往事随风。
我小时候会怀念自己12岁以前在那个转折没有发生前的那几年，那种充满虚假的“温暖”家庭生活，沉默是我对享受那种温暖的伪装，但是在经历了真实所带来的寒冷的痛苦这么多年后，我第一次选择为直面真相而感到温暖和释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