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

认识大刘其实是在许多年前，我只知道他姓刘，具体的大名却不得而知。他是朋友志军的大舅子，我们有时在志军家里会见到他。他那时大约40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头发微微有些卷曲，脸上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印象。

大刘在公路旁开了一家副食店，他平时在家里做些生意。他的另外一重身份是屠夫，也就是杀猪佬。大刘杀猪有个同伴是他的邻居陈二黑。陈二黑瘦瘦精精的，个儿比大刘还要矮小一些，满脸的络腮胡，嘴上时常叼着一根烟。两个人平时总是形影不离，有了帮人伏猪的生意，两人总是互有帮衬，一起行动。

那时候他们伏猪的手法已经很简单了，一头肥猪从人家的院子里赶出来，大刘上去给猪身淋上一盆水，手里挑着一根带电线的竹竿，竹竿的一头绑上一根连着电线的铁丝。合闸通上电，大刘拿那竹竿上的铁丝往肥猪身上只一捅，肥猪抽搐着瞬间倒地，甚至来不及哼哼一声，便立马失去知觉。这时候陈二黑嘴里衔了一枚尖刀，撸起袖子冲上前去，手起刀落，对着那口肥猪的咽喉一捅，肥猪的生命便走向了尽头，而两位屠夫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大刘和陈二黑杀猪的技术娴熟，两人的配合也很默契，不多久便如庖丁解牛一般，将一口肥猪的五脏六腑都收拾得清爽利落。

平时守店的时候，大刘在店里准备了一副象棋，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往往会拉人杀几盘，倒也轻松惬意。陈二黑的棋艺也不错，两人经常在一起下棋，水平半斤八两，在伯仲之间。陈二黑有悔棋的毛病，对此大刘很反感，他一直标榜“落子无悔大丈夫”，可是他又对同伴奈何不得。

大刘有个妹妹叫阿娇，二十五六岁了，仍待字闺中，媒人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小伙子，可阿娇一个也看不上。可当有人把家境贫寒、父母双亡的志军介绍给她时，阿娇却对志军一见钟情。起初大刘对妹妹的这桩婚姻并不看好，直接表示反对，因为志军的家里实在太穷了，他担心妹妹跟了这个男人将来会喝西北风。然而阿娇性情很倔，她看准的事儿，八匹马也拉不回，大刘也只好由着妹妹去了。

阿娇与志军结婚以后，有过一段快乐甜蜜的时光，在两人结婚后的第三年，灾难忽然降临。有一天阿娇在三楼阳台晾衣服的时候，不慎从阳台上摔了下去，等到志军闻讯从工厂里赶回来的时候，阿娇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志军潸然泪下，悲痛欲绝。家里发生这样的大事，阿娇的几个兄弟姊妹也都赶来了。噩耗传来，大刘从情感上无法接受妹妹已经去世的现实，他有些后悔当年自己没能阻止住阿娇的这桩婚姻。

大刘领着家族里的几个兄弟来到了志军的住所，他的脸色阴沉，急匆匆的身形显出几分霸气，众目睽睽之下，又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意味，为了事发蹊跷他猝死的可怜的妹子。他耐心地向知情人询问事发的经过，阴鸷的目光来回逡巡，像刑侦人员一样不放过现场的每一点可疑的蛛丝马迹。最终的结论让人无言以对，阿娇的一时大意断送了她的一生，亲人们不得不接受这个无情的现实。

这以后我便很少再见到大刘，在一晃而过的班车上，再也没见到他在门前与陈二黑下棋的身影，于是便向一个与他同村的同事打听他的近况。

“你说的是流子么？”那同事管大刘叫流子，“几年前他早死了！”同事轻描淡写地说。

“这怎么可能呢？”我有些惊骇。

“哎呀，你还没听说？他得了什么癌症，人早就没了！”

“唉，可惜了！他应该60岁还不到吧！”我扼腕叹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