泅渡

很不巧，窗外晴朗得连暗淡的星都看得清清楚楚，它们在漆黑的苍穹中显得很密、很多、很亮、很美。

        仿佛所有的光都在避开这座小城中的这间屋子。早春的暖流还残存在黑暗里，没有消失，像特地留下来看笑话般，它们变得冰冷，不像春天了。我像活在液氧里，可以呼吸，周围的一切寒冷晦暗得不真实。围绕在身边的空气和水，仿佛静止般。真是恍惚的样子。

        我想，大概命运之所以被称为命运，是因为它给世人带来的痛苦往往会让人措手不及。

        不得不说，失败来得太突然了，许是我第一次接受这样彻头彻尾的失败，才会接受得这样糟糕。局外人说，多好啊，这是宝贵的财富啊。可这样无关痛痒的话，因为只是局外人，所以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有些事情，只有真正降临到你身上，你才会真的明白，那样的感觉是多么多么地不知所措。我别过头去想要逃避，可是有一双暗处的手用力扭过我的头然后强迫着我面对这狼狈不堪的一切。那些你珍视的所谓的骄傲啊，全都迫不及待地离你而去，迫不及待地跳入熊熊烈火，迫不及待地化为灰烬。你只能做一个歇斯底里的旁观者。

        我蜷在墙边，眼睛里的水涌出来，像是一点点被剜去的什么，我像是一点点地，变成了一个失去了什么的残缺的人。我费力地喘息着，想要和无光的一切融为一体。我像个主宰不了自己国度的暴戾君主。憎恨黑暗，却也只有黑暗。

        我觉得自己被世间的一切抛弃，我想我是自由的。我闭起眼睛，我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自由这东西是怎么回事。现在明白的只是自己成了孤身一人。孤身一人在处在一个内心抵触的陌生的却待了很久的地方，如同丢了指南针丢了地图的孤独的探险家。难道这就是自由的定义？我稀里糊涂，只是清楚自己难受得要命。

        快半夜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从窗帘的缝隙看夜幕下的小城，雨点出生地猛打窗玻璃，沿路排列的路灯变得隐隐约约。路灯宛如刻在世界上的刻度，以相同的间距无限延展开去。我想起夜晚坐车的时候，新灯光被拉到眼前，下一瞬便成旧灯光闪去背后。意识到时，指针已移过半夜十二点，于是第二天自动来临，像是被谁推上来似的。

        所有五味陈杂的情感涌上心头时，我仿佛看到，身前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我所处的这一岸兵荒马乱，几乎是一片废墟，仿佛不久之后，我这头的陆地也会永远沉到河里，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只身游过去，我必须义无反顾地跳入这条湍急的河，任凭水流疯狂地拍打我的身躯，让我遍体鳞伤。

        路只有这一条，只剩这一条，我别无他法。我知道过程及其凶险，可我还活着，我无法观看自己走向死亡。从废墟上站起来，去向彼岸的路太长太长，我只能费尽全身力气，拼命地向前游。拼命。

        彼岸的花开得很好，很美，很香，草也是，像此时窗外的星，漫了整片土地。我站在腐烂的边缘，鼻腔里充满了从远方传来的芬芳。我像我该动身了，于是我纵身跳入水中。

        孤注一掷。

        天快亮了，我拉开窗帘，观望外面的风景。雨刚停不久，窗外闪入眼帘的一切无不黑糊糊湿漉漉的，滴着水滴。东面的天空飘浮着几朵轮廓清晰的云，每朵云都有镶光边。光边看上去既想不吉利，又似乎含带好意。

        我想，我身上唯一泡沫化的事物，只有那积累到腐烂的时间而已。我维持着靠墙而立的姿势，正好可以直视窗外的那一方天。天渐渐明亮起来，路灯熄了，有人从临街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原来尘世间的一切都不曾因为一个人而停息，人总是为自己而活的。

        这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