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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不知怎的了,还没有到晚上的十点钟,坐在床上靠背前就打起了瞌睡。尽管你怎么的强迫和抑制自己,总是敌不过瞌睡虫疯狂的纠缠,使自己的上、下眼皮无休止的斗殴,以至俘获到了大脑的中枢神经。因此,身体的活动器官失去了支配的作用,只好俯首称臣心安理得地入睡了。
早睡必然早起,尤其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无一例外。到了凌晨的四点,起来小解以后,再也没有睡意了。躺在床上屏住了呼吸,也听不到屋外有什么动静,四下阒然无声。直觉告诉我,万物都还在梦中。我只好劝慰自己,努力闭上眼耐心地等待天明。懵懵懂懂中,忽闻屋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天真的快要亮了。遂起床打开了窗户,一缕缕清新的空气也跟着进来,猛吸一口滋润到了心肺,全身通络舒畅极了。再看看遥远的东方,晨光熹微洇红了屋舍。我习惯性的出了家门,到田野中与大自然又一次亲密的接触。
在野外散步,来到了路的尽头一户住宅前,几只刚被主人赶出栅栏的鹅儿吸引了我。看那体态丰盈、色泽浅黄、叫声清脆的鹅儿们,深知它们己长成半月有余的时间。见到我的到来,这些小可爱们毫无顾忌地齐聚在一起,摇头摆尾挪着碎步发出了“咯咯”的亲昵声,似乎在向我传递着早安的问侯。眼前这多年未见的场面,像一幅泼墨的情景画,瞬间揭开了我那尘封己久的记忆,小时侯在老家放鹅的点点滴滴,流水般泛上了心头。
我生在一个山水参半、土地贫瘠的落后农村,从学龄前到小学毕业前夕,正赶上大跃进及三年自然灾害的光景。那些年,随时都面临着饥饿的恐惧对我们的侵袭。为了使全家人平安地度过每一年中的每一天,父母除了在水中觅食向山上求粮外,同时也与左邻右舍一样,从鹅贩子手中买下几只幼鹅精心喂养,待长大后集中统一售买,用来堵塞因欠债而留下的窟窿。鹅是草食性动物,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低成本、劳动强度低且高收入的事儿,较适合少年儿童们能力所承受的范围。于是家养鹅的任务,当仁不让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每年,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家中买回了十只左右的幼鹅。与那红红的嘴、绒绒的羽毛、长长引颈的鹅儿在一起,心中自然觉得倍儿爽。每次放学回来或者在家的空余时间,我都到野外割回足够的嫩嫩绿草,然后将其平均分摊捆扎成几个草把,放在门前的地面上。当看到被吸引过来的幼鹅悠然地、贪婪地张开嘴不住地低头啃拽,仰着头一个劲地吞噎时,心中顿觉无比的自豪。尤其是鹅儿吃饱后依势卧伏在地,转动脖颈将头耷拉翅膀上的憨态,心中又是一阵难以言状的喜悦。如此数日轮回,它们似乎对我产生了依赖,也与我建立了较深的感情。每当我出现在它们面前时,无须逗引便迅速爬起身围拢了过来,拉着长腔哼着短调且愈加兴奋。然这长腔、这短调告诉我,它们定是饥肠辘辘的时侯到了。于是我拿起了家中的菜篮子,头也不回地走到了田野中,釆上了满满一篮的小草回到家,喜不自禁地放在了它们的面前。
随着时间的逐步增多,鹅儿也渐渐地依次长大。估计足有半个月有余,那些幼鹅完全褪去了身上细柔的羽毛,个头及重量也成倍地在增加。诚然,每天鹅的投食量亦相应的增大,而此时,那种外出割草集中喂养的老旧办法,自然失去了应有的作用。母亲见状,便安排我每天早上或傍晚,赶鹅于野外长有绿色青青草丛的地方,露天放养。
记得第一次出门放养,是田中早稻即将进入分蘖期。我手持一根细竹竿,赶着鹅儿来到了田埂上。是草色青青鲜嫩翠绿,还是葳蕤茂盛生机勃勃,抑或是环境优雅空气清新的缘故,新鲜好奇的鹅儿扑棱着翅膀,像婴儿投入到母亲的怀抱一般,埋着头挪动着身子,一股脑地争抢啃食眼前的绿草,唯恐错失每一个极好的机会。而此时守在一旁的我,除引导它们有序地觅食、监护不让偷食两边稻禾外,更多的是看到是那些傻乎乎的鹅儿,因放纵无节制的贪婪吃草,撑得肠胃至喉咙处被无限膨胀,变成了高高隆起长条的圆筒状。终究负担超标超重因素,鹅儿窘得再也挪动身子了,只好席地而卧彼此依偎在一起,微闭双眼发出酣畅的甜蜜声。这种自成一景的温柔和娇羞状态,不时地逗得我心里乐滋滋的美。
事物都有两面性,放鹅也不例外。有时在经意和不经意间,会遇上令人困惑的烦恼和意外的尴尬。
有一天清晨,我如往常一样,赶着鹅儿出了家门。在踏遍多条田埂时,依然落下光秃秃的一片。后来几经周折,才在一条犄角旮旯的田埂上,找到了残存些许的杂草勉强供鹅食用。惊喜之余遂将鹅儿鱼贯地吆喝其中,自己照例尾随其后履行监管的职责。忽然,时隔不到五分钟,邻户发小赶着鹅儿也来了。只见他一脸愠色冲着我大声叫嚷,说自己昨天早己携鹅先前来到了这里,遂特意留下眼前这些草,拟定他的鹅儿今天继续再次啃食。说着,他便高举自己手中的竹竿,一个箭步冲在我的前面,气急败坏地在空中乱舞。吓得我面前的鹅儿们魂飞魄散,慌不择路。见他如此蛮横无理的霸道行径,我岂能置若罔闻退避三舍,学着他操起手中的竹竿,对准他的鹅儿奋力的驱赶。他急了,跨步来到我的面前先行假意劝解,随即转身欲夺我手中的竹竿。这早己被料定的一遭,岂能让他伺机得逞。我猛然出手拦截并拧住他的胳膊,趁机依势向前、向后拉下推上的反攻。他,站立不住的身子踉踉跄跄,终于扑通一下倒在了地面。继而又不依不饶,爬了起来全身散发着怨恨的戾气,两眼喷射出蓝光,再一次向我扑来。我毫无悬念地一个健步地迎了上去,与之拳脚相加撕扯对峙。在你推我搡、拳来脚往互不退让中厮绞纠缠,直至双方都鼻青脸肿。
又有一天同样是早晨,我赶着鹅儿到了庄子后面的小山丘,在一地势平坦、草儿较茂盛的地方,将鹅儿撇下任其自由觅食。而自己则从兜里取出连环画,坐在近旁的石头上,低下头聚精会神地翻看。那时小山丘的早晨,空气不但清新四野更加幽静,静得能明辨鹅儿啃草快慢的“吱…吱吱…”声。然在慢慢溜走的时间里,倏然预感这静似乎充斥了我的大脑,深谙异样的凝固和沉寂,仿佛能听见草丛的露珠滑落叶片的声音。意识告诉我猛抬头一看,这般小活物们竟然失去了影踪。我慌了,忙收拾连环画追踪寻迹,目不转睛地四下搜索,终于在一家开垦的自留地里,发现它们在大口吞食长势青扑扑的菜叶。糟了,我冒出了一身冷汗,箭一般冲了过去挥舞竹竿将其赶离菜地。谁知祸不单行,恰逢菜地的主人赶了过来,看见满地的蔬菜被糟蹋如此的残烈,气得双眼圆瞪脸色铁青。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从我手上夺过竹竿,虎狼一般将鹅驱赶到了附近的水田里,并扬言到我家与我父母算帐,不赔偿她的损失决不罢休。
此时,我根本听不进她的那些话,最担心的是逃入水稻田中的鹅,继续进行肆无忌惮地惹事。于是,急匆匆地来到了田边,鹅儿早已藏入在刚扬花的稻禾之中,怎么也看不到一丝影踪。这时,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下田寻找,但是又不敢贸然行事,怕双脚踩坏了即将灌浆的稻子。只好独自站在田埂上,像无头苍蝇又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地心急火燎。正在愁眉不展时,忽然发现生产队长背着铧锹,从远处兴冲冲地走了过来。看这非同寻常的架势,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心事。我吓得岂敢隐瞒,迎上前如实地向队长说出鹅儿躲在稻田的真相。话刚落音,队长皱着眉拉长了脸凶狠地对我说,你看这稻禾长势到了这个关键的时期,被鹅儿进去糟蹋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接着队长又对我说,回去跟你父亲说一声,今天晚上要扣掉他一天的工分。
想想邻居要找上门来算帐,队长又要扣掉老爸一天的工分。父母知道后,将会生出怎样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对我呢?我吓懵了,顷刻之间生发出了逃离家的念头,但是又在想,就算人逃离了留下的鹅儿怎么办,它们也能跟着我一道离开吗?不行,坚决不行,于是我硬着头皮赶着鹅儿心惊胆战地回到了家。然而父母早己静静地守侯在门前,见到我劈头盖脸的连声呵斥后,竟然没有我想象中被父亲挨打的后果。不过母亲倒是严肃地对我说,下次可不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抬起头,重重地嗯了一声。少顷,那种紧张的气氛渐渐地恢复到往日的模样。我高兴得几乎要蹦了起来,真的没有想到,那悬而末决的心情,也一下子平安而妥妥地着了陆。
鹅,在一天天的放养,也在一天天的长大。到了浅秋的季节的一天凌晨,父亲按照母亲的吩咐,趁东方刚泛出鱼肚白的时侯,便将鹅儿挑到了集市。见到父亲离家时的背影,少不更事的我心中有几多不舍,但也有几多的无奈。然最欣喜的是,卖出鹅的钱父亲也没忘分给了我一元。拿着那两张赤新面值伍角的纸币,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转身乘父母不备时,遂悄悄地将钱放在床板的最底层,压紧压实。
“六一”儿童节马上就要到了,祝天真无邪的孩子在新时代的怀抱里,健康快乐地成长,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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