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梦幻小屋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3期“幻”专题活动。】

沈默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她在心里偷偷称之为“梦幻小屋”。

有时候，沈默会检讨自己，觉得自己过分贪婪了。父母没什么文化，能力也有限，却拼尽全力给她和弟弟安定饱暖的生活。虽然饭菜是普普通通的，虽然房子是租的，但至少，她还有衣蔽体，有食果腹，有学可上。然而，在弟弟的鼾声中毫无睡意时，她又忍不住想：可是我想要的梦幻小屋，并不华丽呢！

难道不是吗？她只想要一间自己的卧室，有洁白的床单，有浅绿的窗帘，有木制的书桌，有一面可以照见全身的镜子，还有——，还有什么呢？有门。对，必须有一扇门！关上，就是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她想要这样一个自由的空间。在这个屋子里，她可以无所顾忌地穿脱衣服，而不必百般哀求故意调皮捣蛋的弟弟回避一下。“甚至，”她想，“长这么大，我还没好好看过自己。”

同桌小七夸她身材好，说她“柳腰花态，娉婷袅娜”。她转动小镜子，想看看自己到底怎样“娉婷”怎样“袅娜”了，却被母亲发现。母亲一言不发，劈手夺过镜子，哐当一声扔进抽屉，逼问她是不是在跟男生谈恋爱。

她至今记得母亲的目光，带着痛惜，又裹着凶狠。她毫不怀疑，一旦她说错半个字，劈头盖脸的巴掌都是逃不过的。直到确定她一直在安心学习，母亲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告诫沈默：一个女孩子，只有在谈恋爱的时候，才会格外关注自己的外貌。

“唉！”沈默叹息。这是她第一次跟别人提到自己的渴望。“如果有一天，我真能拥有一间梦幻小屋，哪怕只有一张床大——”

小七极为好奇：“梦幻？为什么不是梦想？”

沈默淡笑：“因为，梦幻不同于梦想。梦想，是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实现的梦；而梦幻，却只是凭空幻想，给自己画个超级大饼，找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而已！”

也是，15岁的沈默，一个依然靠父母养活的小女孩，拿什么去实现家里换房子的梦想？

12岁那年，爷爷奶奶把家里唯一的房产给了小叔叔结婚用，父母只好举债买下这处旧屋，连夜搬了过来。三十多年的旧房子，65平，一室一厅，墙皮开裂。第二天，父亲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大堆泡沫板，一番切割涂抹，居然在几天后砌出一道墙，生生把一室变成了两室。

沈默没有像以往一样回家先写作业，她扔下书包，在旁边帮忙给父亲递东西。“这是我们自己的房子，”她冲父亲撒娇。“我得亲自参加建设工作！”

挑拣木条儿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边缘的木刺割破了手指，她借口上厕所，匆匆用水冲洗止血，就又跑回来帮忙。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终于可以有自己的空间了！再也不用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抢厕所、抢电视，再也不用大夏天也要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了。这样想着，她觉得这几天的地铺都睡得格外舒服。

沈默持续了几天的兴奋和激动，在看见一张崭新的上下床时戛然而止。父亲忙着组装，头也没回，说出的话让沈默的心凉了半截儿：你睡上边，弟弟睡下边。他睡觉不老实，容易翻下来……

小七张张嘴，沈默苦笑着摇头，她知道小七想说什么。15岁的少女，和10岁的弟弟同睡一屋，的确是各种不方便，可是，能怎么办呢？买房子借的那些钱，到现在为止都没还清。沈默发现，自从家里买房后，母亲最怕过年过节。那几天，父亲会让母亲买回大包小包的礼品，他再拎着礼品出门。父亲出门后，母亲才气哼哼地数落他死要面子活受罪。

父亲说，人家把钱借给你，就是信任你的人品。账可以晚点儿还，但对人的感激和敬重不能晚，该给的时候必须给！

沈默同意父亲的观点，只是，一个节日过完，他们家的饭菜就会变得异常简单，而且这种情况会持续大半个月的时间，母亲的脸色也相当难看。

沈默不喜欢吃肉，饭量也小；但弟弟不行，没有他喜欢的饭菜，他宁可饿着肚子，也绝不吃一口，还会哼哼唧唧地哭闹。就像今晚这样。

睡在下铺的弟弟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嘟囔囔地发出含混不清的梦呓，还夹了极为满足的咂嘴的声音，想来是在梦中吃到了香软的炖猪蹄吧。

沈默爬起来，探头向下看，弟弟已经把被子踢到了床下。她叹一口气，下床捡起被子，重新给盖他好。怕他再次踢了被子感冒，又顺手关了窗户。

她翻开枕头，拿出提前准备的内衣，摸黑儿换上。“唉！就到此为止吧，睡觉睡觉！晚安，我的梦幻小屋，明天见！”